接下來的時間裏,鳳君薦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再開口。
孟夫人隻當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以爲他不會再怪罪,爲此而沾沾自喜。
殊不知——
一場禍患,正悄然逼近。
“來人,将孟氏給本殿綁了,直接押入天牢。”鳳君薦眸光冷沉,擲地有聲的說道。
“什麽?!”
“大殿下……”孟廣文一隻腳才踏入妙音閣便聽到這句話,腳步猛地頓住,一臉震驚的望着樓内的玄衣男子。
“孟大人來的正好,随本殿一同進宮去面見父皇吧。”
“不知……所爲何事啊……”
未等孟廣文問出個所以然來,孟氏便淚眼漣漣的跪行至他腳邊,緊緊抱住他的大腿哭訴道,“求老爺救我性命!”
“你……”
“妾身無罪、妾身無罪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孟夫人死死拽着孟廣文不肯撒手。
她并不知道,她如此做不光救不了自己,反而會連累了家人。
許是被鳳君薦那句“押入天牢”吓到了,她此刻毫無理智,隻知道拽着孟廣文哭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
無視孟廣文不停的在她使眼色,鳳君薦沉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無罪,言外之意便是本殿蓄意冤枉你了?”
“賤内絕無此意,還望殿下寬恕她失言之處。”
“失言?”
“殿下有所不知,賤内近來神志不清,偶爾胡言亂語府中之人皆已見怪不怪,今日她這般瘋言瘋語,必然又是發病所緻,臣定會将她帶回府中好生醫治管束,還望您能開恩。”
“瘋了?”鳳君薦明顯不會輕信。
“回殿下的話,正是。”
聞言,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冷笑。
所謂的“老奸巨猾”,指的就是孟廣文這種人了吧。
一句瘋了就準備将孟氏今日的言行輕松揭過,他想的倒是輕巧!
朝輕羅耳語了幾句,後者便趁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鳳君薦等人的身上,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并未引起何人的注意。
冷畫完成了楚千凝交代的任務,便回來了她身邊守着。
見輕羅不知幾時也離開了,樓内又多出了鳳君薦這個存在,她不禁疑惑的撓了撓頭。
按照小姐原本的計劃,該有大皇子的出場嗎?
“世子妃,他來做什麽呀?”
“不知道。”她尚未猜出對方的目的。
“那會不會對咱們有何影響?”
“我讓輕羅去安排一下,一試便知。”鳳君薦今日之舉究竟是敵是友,想來很快就會見到分曉。
話音方落,便見從外面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小丫鬟,灰頭土臉的倒在了地上,聲音嘶啞的哭訴道,“老爺、夫人,不好了!小姐病危了!”
“你說什麽?!”一聽說孟姨娘有事,孟夫人也顧不得許多,起身便欲往外跑。
她行事沖動不仔細思考,卻不代表孟廣文也如此。
此事一聽便蹊跷得很,是以他一把拉住了孟夫人不讓她擅自走動。
“我的女兒呀……你快點放開,我要去我那苦命的孩兒……”孟夫人一邊大聲哭喊着,一邊使勁兒掙紮欲甩開孟廣文的鉗制。
“閉嘴!”
“孟大人,欺騙本殿,可知是何下場嗎?”鳳君薦掃了一眼來報信兒的那名小丫鬟,随即眸色深深的望向那夫妻倆。
“下官怎敢欺騙殿下……”孟關文狠狠瞪着孟夫人,心下責怪她壞了大事。
後者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可已經爲時已晚。
鳳君薦帶來的侍衛再次一左一右的扣住了她,這一次未有絲毫停留,直接就将人架了出去。
“夫人!”
“本殿瞧你夫妻二人倒是情深,不如孟大人也随她一同去天牢走一遭?”
“殿、殿下……說笑了、說笑了……”
“随本殿去見過父皇,究竟是不是玩笑,自有定論。”說完,鳳君薦面色微沉的轉身離開,走出妙音閣的那一瞬,他似是回頭往樓上的方向掃了一眼,随即面不改色的收回了視線。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楚千凝心中一緊。
他知道了!
發現是自己設計了今日這出戲,也清楚她是想借他的手收拾孟家。
既然如此,爲何還要這般配合?
是他有意賣侯府一個人情,還是他已經知道鳳君撷和容敬暗通款曲,并借由他這條線搭上了孟家?!
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證明這個人的深不可測。
熱鬧看完,人群均已散去,楚千凝卻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見狀,冷畫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世子妃?您看什麽呢,人都已經散了?”
“……沒什麽。”
她隻是在想,要在鳳君薦這個人的手上确保容錦仙毫發無傷的可能性。
很難!
但她必須得保證。
否則的話,不止是江氏和她腹中的孩子會受到影響,便是連外祖母也會整日憂思難安。
“世子妃,您說陛下會嚴懲孟家那一大家子嗎?”
“别人不敢保證,但孟夫人勢必難逃一死。”
“真哒?!”冷畫眸光晶亮。
瞧着她如此興奮的模樣,楚千凝不禁覺得好笑,“你爲何這般期待?”
“誰叫她那麽讨厭……該死嘛……”
“讨厭是的确很讨厭,但‘該死’這個說法,卻不盡然。”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注定了就是應該死的,即便讨厭如孟夫人,也總是有孟姨娘這個女兒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活在世上。
所謂“應該如何”,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
見楚千凝面露深思之色,冷畫眨眼想了想,而後忽然雙手合十置于胸前,搖頭晃腦的歎道,“嗯……施主方才的一番話很有道理,頗有參悟凡塵俗世的慧根啊……”
“你這丫頭,又搞什麽怪呢?”輕羅迎着她們往馬車所在的方向而回,見冷畫又在耍寶,一時被她逗笑。
“非也、非也,貧僧正在普渡有緣之人。”
“僧什麽僧啊,你是‘尼’還差不多。”
“尼僧?這是個什麽稱呼?”
輕羅:“……”
就這個理解能力就别參禅了吧。
上了馬車,冷畫總算是恢複了正常,和輕羅兩個人叽叽喳喳的讨論着今日之事,最關心的無外乎就是景佑帝對孟家的處置。
楚千凝閉眼假寐,實則将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冷畫說,若是景佑帝處置了孟夫人,便等于昭告天下,那戲文中的故事指的就是他和二皇子鳳君撷,可若是不處置,恐怕又難以咽下心中這口惡氣。
實際上——
并不存在此地無銀這回事。
孟夫人今日之所以會被楚千凝算計的如此徹底,輸就輸在她沒有看透人心。
或者說,她沒有猜透景佑帝的心思。
倘或今日妙音閣中隻是出了這麽一場戲,衆人心下猜測着這是皇家的密辛,但無人點破也就罷了,未免顯得自己心虛,景佑帝的确會置之不理。
可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她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大聲嚷嚷着那是陛下的家事和醜聞,這種情況下,景佑帝不殺她洩憤才怪!
而且——
爲帝者講究恩威并施,殺了孟夫人,卻對妙音閣諸多寬容,世人反而會覺得那戲文不過就是戲文,做不得真。
至于孟廣文……
他爲了包庇孟夫人而欺騙鳳君薦,想來後者逮到機會就會給他穿小鞋。
“冷畫,記得将今日之事着人告訴孟姨娘。”
“是。”
“和以前一樣,要聲情并茂。”親娘被押入了天牢,作女兒的怎麽樣也要急一急以表孝心。
“奴婢明白。”冷畫甜甜應道。
折磨人這種事兒霄逝最在行了,把小姐的要求告訴他準沒錯兒!
唉……
忽然有些同情孟姨娘了。
碰上霄逝這種專會踩人痛處的惡魔,真是可憐。
*
侯府
回到清風苑,剛好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
楚千凝看着候在房中準備擺膳的婢女,不禁朝黎阡陌笑道,“你怎知我是這個時辰回來?”
“許是心有靈犀吧。”他朝她伸手,讓她扶着入座。
“油嘴滑舌……”
“凝兒不信?”
“信……”她無奈地妥協道,“夫君說得都是對的,我哪裏敢有不信的道理。”
心滿意足的拉着她的手把玩,黎阡陌笑的醉人。
待到上膳完畢,屋中的婢女均已退下,他方才無所顧忌的笑道,“娘子真是好本事,不過出去個把時辰,便攪弄的這建安城中不得安甯。”
“這我倒是沒聽出來,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變相諷刺我呢?”
“自然是誇贊。”
爲他夾了兩道他素日愛吃的菜肴,楚千凝想起什麽,不覺斂起唇邊的笑意正色道,“鳳君薦忽然摻和了一腳,你可聽說了?”
“嗯。”
“不知他是何意……”
“先安心吃飯,有什麽事之後再說。”于他而言,什麽也沒有她要緊。
點了點頭,楚千凝暫且将那些疑問抛至腦後。
冷落了這位爺小半天,如今也是時候把注意力往他身上放一放了。
“吃這個。”
看着自己碗裏高如一座小山的菜肴,黎阡陌挑眉笑問,“凝兒出去了一趟,怎地回來時恍若變了一個人似的?”
“怎麽?難道我之前待你不好?”她狀似不悅。
“當然不是。”他趕緊解釋,“隻是今日……似乎格外溫柔體貼……”
“還不是恐你深閨寂寞,是以補償你一番。”話音方落,楚千凝忽然愣住。
也不知是被他拐的還是如何,她如今說起話來也沒個正經。
深閨寂寞什麽的……
這話若是放在從前,打死她也說不出口。
誰知如今不光說了,竟還說得如此順口,她是徹底被他給帶壞了吧?
“寂寞倒是真寂寞,隻是凝兒這補償未免有些敷衍,怎麽着也該有點誠意才行。”說着,他上下掃了她兩眼,視線最終停在了她的腰間。
“……”
她就知道,這個話題走向隐隐不對。
又默默給他夾了些菜,她埋頭用膳,“你也快點吃。”
吃了就好堵住他的嘴,省得再說出那些不着調的話來。
不想——
“凝兒心急了?即使如此,那爲夫不吃也使得,來吧……”
“……”
一時被嗆到,楚千凝咳得紅了臉。
黎阡陌本意隻是想逗逗她,哪成想她還是這般臉皮兒薄,随便說兩句就嗆到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慢慢吃……”
楚千凝剛要自我安慰,說這人總算正常了,誰知他話鋒一轉,又開始不正經。
“爲夫又不會跑了,凝兒吃這麽急做什麽?”
“……你閉嘴!”她的忍耐已經要到極限了。
他先是一愣,随後忽然傾身朝她靠近。
“你做什麽?”她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而她這麽一問,黎阡陌也是一愣,眸中卻明顯充滿了調侃的笑意,“凝兒要爲夫閉上眼,難道不是要親爲夫嗎?”
“……”
她若是她是要打他一頓,不知道他會不會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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