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不緊不慢的帶着冷畫朝前院走去,不想經過花園的時候遇到了容錦仙。
她好像還不知道府裏出了事,淡定的坐在湖邊看書,神色冷冷的。
隻掃了一眼,楚千凝就知道她在看什麽。
一本詩集,裏面收錄了一些當世聞名的詩詞歌賦。
前世,她也經常捧着這本書愛不釋手,讀着鳳君撷爲她寫下的詩,感恩于他對她的感情,憧憬着他們的未來。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
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這首詞是他們初見後,鳳君撷回府一揮而就,就此在建安城中流傳開來。
人人都道二皇子殿下被楚家孤女迷惑了心神,整日茶飯不思,隻想趕快娶她過門兒,也因此,他淪爲了笑柄。
旁人被收錄在冊的詩詞均是大氣磅礴,壯志淩雲,唯有他的詞,绮麗婉轉,清雅動人。
美則美矣,但終究少了些男兒該有的胸懷,太過兒女情長。
何況——
他本是皇族中人,更不該這般小家子氣。
但是楚千凝知道,景佑帝就是喜歡鳳君撷的這股“小家子氣”,他越是心無大志,他才越是安心。
這就是帝王皇家,這就是皇家。
所謂“君父”,是先君,而後父。
“你也喜歡這本詩集?”見楚千凝愣愣的看着自己手裏的書發呆,容錦仙清冷着嗓音問道。
恍然回過神來,楚千凝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
上一世很喜歡,如今卻讨厭的不得了。
談及詩詞,容錦仙的話難得多了起來,“你喜歡誰的詞?”
壓根沒想到對方會忽然來這麽一句,楚千凝愣了一下才回道,“……大皇子殿下。”
“他?!”
“嗯,那首《滿庭芳》寫的極好。”
須知今古事,棋枰勝負,翻覆如斯。
歎紛紛蠻觸,回首成非。
剩得幾行青史,斜陽下、斷碣殘碑。
年華共,混同江水,流去幾時回……
平心而論,鳳君薦的文采并不亞于鳳君撷,文韬武略無一不精,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成爲“建安四公子”之首。
楚千凝想,倘或他能早日登基爲帝,或許東夷國會有不同的光景。
隻是,景佑帝遲遲不肯放權,甚至對他多有打壓。
可惜了……
正想着,不妨容錦仙的聲音涼涼響起,“俗不可耐。”
語氣中的嫌棄毫不掩飾,聽得楚千凝微怔。
俗不可耐?!
她是在說她,還是鳳君薦?
“那不知,表姐喜歡何人的詩詞?”瞧她那般樣子,應當是有欣賞的詩人才對。
見她問起,容錦仙也沒有隐瞞,大大方方的應道,“方才無意間翻到了後幾頁,恰好看到幾年前城中的世家公子寫給陛下的祝壽詞,那當中,以甯陽侯世子的文采最爲出衆。”
這一次,換成了楚千凝驚訝。
“黎阡陌?!”她怎麽不知道,那本詩集裏還有他的作品?
“仙鶴鳴九霄,建安日麗月輪高;蒼鷹唳遏雲,千古聖雄在今朝;碧雲含笑歌一統,九州春色竟折腰……爲此一首,乃當世佳作。”
容錦仙的神色依舊冷冷的,隻是那雙眼眸卻比平日亮了一些,“你道如何?”
默默念了一遍那首詞,楚千凝的眼中也不覺浮現了一抹驚歎。
“果然不同凡響……”細細咀嚼黎阡陌作的這首詞,她愈發覺得他神秘難測。
他看似溫潤如谪仙,仿佛無欲無求,卻不想能作出如此大氣的詩句。
可她不解的是,爲何前世她對這首詩毫無印象?
甚至——
一無所知。
“大小姐,老爺正在前院對大少爺施行家法呢,老夫人已經去了,您也快去瞧瞧吧。”盈袖朝這邊匆匆跑來,急的滿頭大汗。
誰知容錦仙聽了卻沒有半點反應,依舊冷冷淡淡的樣子。
見狀,盈袖皺了皺眉,“大小姐?”
“他們鬧他們的,與我何幹!”
“但是……”
揮手打斷了盈袖的話,楚千凝徑自抽走了容錦仙手中的書籍,“表姐可否聽凝兒一言?”
“你說。”
“到底是自家兄妹,此刻表姐不去幫表哥求求情,恐怕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不管怎麽說,表面功夫總要做做。
“表小姐說得極是。”盈袖在旁邊連連點頭。
将容錦仙方才看得那頁折好,楚千凝交給了盈心拿着,“我正要過去,表姐不若就與我一起吧。”
櫻唇微抿,容錦仙盈然起身,總算沒有拒絕。
兩人并肩朝前院走去,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似乎隻有在提到詩詞的時候,容錦仙才表現出一絲絲的煙火氣。
否則,素日便如吸風飲露的仙女一般。
思及此,楚千凝眸色微疑。
容錦仙她……
是隻喜歡黎阡陌的詩還是也喜歡他那個人?
*
方才到了前院,楚千凝便聽見了孟姨娘的哭喊聲以及容景絡的求饒聲。
“老爺,再這麽打下去可就将人打壞了!”
“來人!将孟姨娘拉開!”容敬揚起鞭子,怒聲朝旁邊的下人吩咐道,“今日定要好好懲罰這個孽子,否則他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一旁的婢女攙扶起孟姨娘,一左一右架住她讓她不能再繼續護着容景絡。
老夫人緊緊的皺起眉頭,幾次欲開口幫忙求情,可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見狀,楚千凝安心的收回了視線。
好在外祖母雖然寵愛他們,但還不至于到溺愛的程度。
“爹,不能再打了,大哥已經受不住了。”容錦晴淚眼漣漣的跪在容敬腳邊,哭得氣息不穩,“求您停手吧。”
“你走開!”
“孩兒……孩兒當真沒有讓人去砸回春堂……”容景絡強撐着跪在地上,額頭的汗珠滑過臉頰順着下颚滴在地上。
背部的衣物已經被鞭子抽壞,染上了鮮血的殷紅。
一道道鞭痕醒目的印在容景絡的身上,楚千凝沉眸看着,眸色愈發幽暗。
原來前世,自己就是這般落魄的模樣……
“昨日朱大夫前腳出了容府,後腳回春堂就被砸了,若不是你爲了給晴兒出氣還會是誰!”說着,容敬手中的鞭子再一次狠狠抽打在容景絡背上,聲音異常響亮。
“爹……”
“舅舅。”楚千凝忽然開口,“即便此事真的是表哥所爲,可他也隻是爲了晴兒着想,您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話音方落,容錦仙便也适時附和,“還請爹爹寬恕兄長。”
可是他們不說還好,這一說容敬的臉色卻更加陰沉。
手中的皮鞭如狂風暴雨般落在容景絡的身上,隻把他打到躺在地上有進氣兒沒出氣兒還未收手。
現狀,楚千凝清幽的眸中不覺閃過一抹冷笑。
容敬自然不舍得這般責打容景絡,隻是事已至此,他不想打也得打。
事情已經傳到了宮中,若是他不做點什麽表明自己的态度,日後的路恐怕就更不好走了。
不過他這番心思,孟姨娘能懂、容景絡能懂,容錦晴卻未必。
這父女倆的感情,可是禁不住推敲呢。
“老爺,即便您不顧着大少爺的身子,可如何能讓老夫人跟着擔心,還請您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饒了大少爺吧。”孟姨娘狀似不經意的提了一句,卻果然令容敬住了手。
轉頭看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老夫人,容敬無奈的甩開了手裏的鞭子,“這事兒已經鬧到了陛下跟前,越府上的那位公子一口咬定是絡兒派人砸了回春堂,信誓旦旦的說是他親眼所見,這又如何能夠辯白!”
“越成德?”
“嗯。”
“咱們兩府素來不睦,難保不是他有意栽贓。”孟姨娘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
可容敬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隻是知道又能如何,還是得往人家挖好的坑裏跳。
揮了揮手,容敬似是累極了一般,“你們都散了吧,将這個孽子給我禁足,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他出府半步。”
說完,他親自扶着老夫人回了棠甯苑。
看完了熱鬧,楚千凝随即轉身離開,唇邊凝着一抹寒涼的笑,看得冷畫心裏一驚。
唉……
惹了小姐,真同情他們。
主仆二人正往回走,卻不想容錦仙從後面追了上來,“你的手段不錯……”
聞言,楚千凝腳步猛地頓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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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奇科普小課堂】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張先
(ps:這首詞呀,其實是張先寫給青樓女子的,大家知道背景的不要過分聯系,隻看字面意思就可以了,奏是描寫第一次見到美麗女子的場景,不考慮背景的話,用在哪裏都适用哈~)
須知今古事,棋枰勝負,翻覆如斯。歎紛紛蠻觸,回首成非。剩得幾行青史,斜陽下、斷碣殘碑。年華共,混同江水,流去幾時回。——納蘭性德
建安日麗月輪高;千古聖雄淩紫霄;碧雲含笑歌一統,九州春色竟折腰——秦始皇(ps:這幾句是摘選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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