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引


碧月端着吃食到了房裏,卻不知道該把吃的東西擺放在什麽地方。

按理說,林朝雨如今躺在床上,她應該把吃食端到床邊的小幾上的,但封雲深又坐在床頭,碧月覺得她大概還沒有走到小幾的位置,就已經沒命了。

門外的落雪适時進來,她含着溫婉清淺的笑意,柔聲道“碧月,把東西就放在這邊的桌子上吧!”

封雲深對林朝雨動手的事情,落雪已經知道的。

此前她本就對林朝雨的某些行爲看不順眼,外面的那些流言她也聽說了,隻覺得封雲深必然是看到了林朝雨跟旁人不清不楚所以才會震怒。

外面的人還說林朝雨這平平的長相,爲什麽會有三個如此俊俏的人淪爲了她的裙下之臣。落雪卻是知道林朝雨的長相的,她有那樣的資本。

素來不近女色的督主,都能爲她破例,更何況是唐無妄等人呢?

那唐無妄,林朝雨于他還有救命之恩,隻怕心裏已經把林朝雨奉爲他的女神了。

落雪是信了外面的傳言的,因爲她親眼見到過林朝雨歪纏封雲深的畫面,心裏在就把林朝雨跟不知羞恥這四個字畫上了等号。

碧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林朝雨又閉着眼睛裝死,下意識就聽從了落雪的建議。

落雪這邊跟碧月說完,又溫聲同封雲深道“督主,時間不早了,您不若先用膳。”

封雲深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落雪,仍舊直直的而看着林朝雨,仿佛林朝雨不睜開眼睛應他一聲,他就會一直盯着她一般。

有着詭異而莫名的固執。

林朝雨本來就餓了,身上還疼,心裏也疼,如今封雲深還堵着她,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她蓦的睜開眼,憤恨的瞪着封雲深道“你到底想怎樣,看不順眼我就殺了我啊!”

馬德,反正這命也是白賺的,愛誰誰,特麽她現在不稀罕了。

她覺得,封雲深若是讨厭她,尼瑪直接就把她扔儀德院或者是扔到封府哪個犄角嘎達,再不濟,直接把她捏死算了。

這般盯着她,又讓她回了閑雲院,腰上被他弄傷的地方,還有人上了藥,又不是要搞死她,他究竟是想要幹什麽。

還是說在發什麽神經病。

林朝雨可不覺得自己是什麽聖母瑪利亞,要不是看着以前封雲深脾氣好,對她好,顔值高,還有錢,她一個單身三十幾年的人,會動心?

現在發現封雲深的暴力不僅僅是對其他女人,對她亦然的時候,林朝雨覺得她要是還喜歡封雲深,真的是白單身那麽多年了。

上輩子,随便拎一個追她的男人出來,也不敢對她動手。

而且,她上輩子生活的地方,家暴是要犯法的,要坐牢的。

封雲深被林朝雨一激,整個人都變得陰鸷了起來,手毫不客氣的捏住了林朝雨的脖子。冷聲道“你當我當真不敢殺你是吧!”

林朝雨隻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但她也不掙紮,一雙明亮漆黑的眼睛,直直的鎖着封雲深的眼睛,臉色沒有任何表情。

碧月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的磕頭道“督主,您撒手,您這樣會掐死夫人的。”

落雪也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封雲深,此時的封雲深猶如被惹怒了的野獸,大有一種要把林朝雨撕碎的感覺。

好似林朝雨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心中驚駭不已,可驚駭的同時,内心深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希冀。

林朝雨隻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不順暢,仿佛又有了上輩子那種魂魄要脫離身體的感覺,她卻忽而輕松的笑了笑。

她突然有些累了,在心裏祈禱道若是當真有神佛在看着她,若是她還有來世,她并不想有上輩子的記憶,也不想做人了,她好累。

上輩子累了一輩子。

這輩子最開始的時候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後來好不容易輕松了,把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家了,卻可悲的發現,她仍舊是什麽都沒有。

這裏也根本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歸宿。

她想,她大概最最開始擁有生命的時候,應當是一隻無足的飛鳥,隻能一直飛一直飛,直到死。否則,但凡一停下來,也是死。

“深兒……”

在林朝雨的意識要消失殆盡的時候,她聽到了封铎的怒喝聲。

封雲深仿佛被人從夢魇中驚醒過來一般,下意識的就松開了掐着林朝雨脖子的手。

眼睛裏有了一絲清明,然後立即對白月道“開過來替夫人看看。”說着讓開了自己的位置。

落雪細心的看到,封雲深此前掐着林朝雨的手,竟然在發抖。

分明是在冬天,他額頭卻滲出了許多的汗水。

落雪心中憤恨不已,夫人都給督主戴綠帽子了,督主竟然還舍不得殺了夫人。

白月也顧不得先前水仙發現的東西了,立即大步走到床邊,替林朝雨把脈。

白月大部分時候,都是喜形不露于色的,唯有在對封铎的事情的時候,很容易被牽動情緒,但這次在給林朝雨把了脈之後,神色惶恐。

封雲深立即問“夫人如何?”他看到了白月的臉色,心中隐約又了不好的預感,身上那原本因爲封铎突然出聲呵斥而消失的戾氣,再次聚攏了起來,這次比之前他掐着林朝雨胳膊的時候更甚。

因着情緒不佳,身上的内力也無意識的散發了出來,碧月和落雪這兩個毫無功夫的丫鬟,瞬間就吐血倒地。

封铎神色大變,立即趁着封雲深的注意力在林朝雨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封雲深的睡穴。

看着封雲深的身體倒下,封铎将人扶住放到了外面的塌上。

水仙喊人把落雪和碧月帶了出去。

封铎眉頭緊鎖,看着白月問“朝雨是不是不好了?”

白月神色有些悲戚“夫人喪失了求生意志。”

封铎聞言,臉上的驚愕之色明顯。他沒有料到林朝雨會因爲封雲深對她動手就心如死灰,在他眼裏,林朝雨一直都是充滿了生命力的。

嫁到封府,不哭不鬧,随遇而安,在不受封雲深得待見之前,在自己的小院子裏活得風生水起。

他沒有料到這樣的一個人,會如此經不住打擊。

若是這樣,那林朝雨怕是不能陪着封雲深前進了。

封铎不是林朝雨,所以他不了解。

林朝雨是一個沒有太多的人,無論是金錢、權利、愛情、親情,都沒有太大的渴望。可她又希望自己能夠有所牽挂,有所期望,這樣就不會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是不相幹的了。

一個人,沒有想要的東西,又跟這個世界毫無關聯,好不容易心動的人,卻又想要殺了自己,叫林朝雨如何不心灰意冷。

倒不是她經不住打擊,隻是經不住這樣的打擊罷了。

封雲深,是林朝雨活了兩輩子,唯一一次鼓起勇氣想要靠近的人。

可她失敗了。

封铎雖然擔心林朝雨,但他還是更擔心封雲深的情況,所以揉了揉眉心道“朝雨先好生照料着,深兒那邊如何,多長時間才有解藥?”

先前在外面封雲深對林朝雨動手,水仙追上去的時候,她發現空氣中有東西反光,是很小的細屑,跟灰塵無異。

但灰塵不會反光。

水仙因爲用線和針,所以目力練習得比旁人好許多,便能看見那些。她一路追着封雲深回府,待封雲深抱着林朝雨進府之後,卻未立即跟上去,而是去看封雲深的坐騎,然後在馬鞍上發現了極少極少的反光的細屑。

她便将那些細屑撿了起來。

她覺得封雲深方才突然發怒,行爲實在太過詭異,看到這奇怪的細屑之後,總覺得這細屑有問題。

她把細屑收撿好了之後,就第一時間去找白月了。

白月也從未見過這種東西,研究了好長時間,白月才蓦然想起,她曾經見過的一本毒書上,記錄了一種毒藥,名爲“引”。

因爲此藥十分難做,且材料難尋,一般人下毒,很少用“引”這種毒藥,所以白月從未接觸過,以至于一時沒有想起。

她回憶起“引”的作用,在想着封雲深過激的舉動,便笃定封雲深是中了“引”。

“引”這種毒藥,并非什麽緻命的藥,它很邪門的能夠将人的情緒擴大化,但隻是針對負面情緒,甚至會将這種情緒,往很偏激殘暴的方向扭曲。

中了“引”的人,會變得如同火藥一般,一點就炸。

且“引”,隻對男子有效,對女子沒有任何影響。

難做,卻又不能大面積使用,這也是爲什麽用的人很少的原因。

“屬下不知,這種毒藥太細,屬下還未曾分析出具體的成分。”白月愧疚的道。那毒書是白月很早的時候見過的,時隔多年,她已然忘記了“引”的成分。

“盡快研究出來。”

“是。”

如今正值對付蔡元忠的關鍵時候,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封铎估摸着,此事應該出自蔡元忠之手。隻是深兒一向謹慎,這個時候知道蔡元忠容易狗急跳牆,更加不會疏忽大意,是如何中了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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