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新城雖然已經是擇地重建,但舊城城址也并沒有完全的棄置荒廢下來,而是依照原本城基框架清理修繕,作爲王師在河洛的大本營駐地。洛陽當地守卒若無外派戍守的遣用,還有外邊奉命調入的軍隊,俱都在此修整操練。
洛陽舊城經過魏晉兩代的經營, 規模也是非常大,如今用作營築,便成爲一座可容納幾十萬軍隊的龐大營盤。從建成開始,這座軍城還沒有滿駐滿防過。
原本的舊城,其中一半辟作軍士營宿地并日常操練的校場。另外一半則作爲倉儲械庫,還有軍屬暫居之地。
另外舊城周邊還開辟有數個規模宏大的屯墾區, 田畝耕桑殖獵所出,俱都用于城中軍士日常消耗。河洛所在本就是天中膏腴, 經過長達數年的經營創建,單單舊洛城周邊的各種物産,足以供養五萬大軍綽綽有餘。
九月過半,各邊軍士入調達到一個高峰期,河内、豫州等各路将士也都次第抵達洛陽。待到軍期臨近,單單洛陽舊城一地所集結的各方将士便達六萬餘衆。
各軍入洛之後,便各自入駐舊洛城中所劃分的營宿,如此大規模的調集,甚至許多近在洛陽定居的生民都少有所覺。軍紀井然有序,全然不像其他各方勢力凡有行伍出沒則必雞飛狗跳的騷亂。
桓宣一行過了伊阙之後便不再停留,換乘沿途戍所提供的良馬,一路直行入洛。
負責接引他們的乃是在大将軍府擔任從事的桓宣次子桓聰并幾名荊襄籍貫的行台尚書曹掾,原本行台還準備有接風洗塵的小宴,但當得知大将軍已經移駕舊城軍營後,桓宣便也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西行入見。
襄陽将士們對行台不乏疏遠,往常行台也未有征令調集他們入洛拱衛,因此少有行走河洛的經曆。這一次北上入拜,當眼見到那龐大軍城時, 一衆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這座軍城将原本的洛陽舊城完全囊括其中,其規模之龐大簡直令人歎爲觀止,甚至還要遠遠超過他們多有自美的襄陽城。尤其在聽到桓聰介紹言是軍城内已經集聚六萬軍衆之後,這些人更是忍不住的瞪大眼,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們雖然各自也以豪武著稱,但是如此強大的動員規模和動員力度,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此前所形成的軍略認知,較之他們此前那些軍事行動完全不是一個體量等級!
“此軍城共分四垣,四垣之中各自并列六座宿城,每座宿城可容納将士萬衆綽綽有餘……”
人生來便對強大壯勢懷有欽慕,桓聰入事大将軍府不過年餘,但已經深深爲能夠身列其中而自豪。他一邊策馬領路,一邊向衆人介紹這座軍城的龐大布局,在看到衆人臉上流露出那無法掩飾的震驚後,更是深深感到與有榮焉。
整座軍城雖然依據舊城城基建起,但也并不隻是随便的在遺迹周邊架設一圈籬牆那麽簡單。距離外郭将近兩裏之外便是堅壁清野,幾道深不見底的塹壕将之與郊野分隔開,将士出入其中隻能通過一些陂壩浮橋。
這些通道收尾兩端,各自都有一座規模不小的軍寨伫立,軍寨中除了守卒之外,更是并設高高的箭塔,而在箭塔下方則鋪設着光滑的磚石軌道,軌道上三層拒馬嚴設,拒馬之後又架設着威名早已傳遍南北的雷車弩等重械。
如此嚴防之下,可知想要從外部攻入軍城難度之高,必須要以大量的人命堆填或許還有一線成功的可能。
塹壕防線之内,則是用籬牆分隔開一片片大小不等的區域,這些區域大概就是城内軍隊日常操練的區域。當桓宣等人抵達時,尚有一支近千人的輕騎隊伍在區域内鼓号操練,那馬蹄聲渾厚整齊,随着旗令或停或沖,地面都被鐵蹄踐踏得平如鏡面!
“營伍日操,每旬都有奪旗競演或是馬球、蹴鞠對陣,得勝者自有犒賞,官長積事計功,士卒也能拔舉入選四軍……”
桓聰頗有一個盡責向導的覺悟,指着城外那些校場介紹道:“大将軍體恤士力,因是每月旬半操練,并不苛令日日都練……”
這就叫體恤士力?
襄陽衆将們聽到這話又是忍不住歎聲連連,他們各自也都典掌軍事,也明白精兵唯有強練頻戰才能養成。
但就算是這樣,平常沒有戰事的情況下,能夠保持隔三操一的訓練強度已經是隻有麾下親兵才能有的操練水平,至于其他部曲能夠在臨戰前一段時間集結草草訓練一番,能夠明白鼓令旗号便已經可以隊列上陣了。
倒不是說他們體恤将士辛苦、善念保養人力,而是因爲士伍凡有操練,各種物用消耗也要加倍,像最基本的糧草消耗,日常懶散待命可以隔餐給食。但若是操練過于繁重,飲食就絕對不能虧欠斷給,否則還沒等到作戰,将士先操練垮了。
桓聰也是将近而立,早年跟随父親居住在襄陽日久,自然也明白這些鄉豪部曲與洛陽王師的待遇懸殊,眼下還要如此尋常道出,主要也是爲了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畢竟他們父子也是頻有通訊,對于這些悍将驕氣早存怨言,樂得狐假虎威來打壓他們的氣焰。
一行人下馬不行,穿過籬牆割劃的通道便抵達南垣的宿城。宿城建築格局較之新城坊市還要嚴明得多,高達兩丈的城牆上不時有甲士列隊巡弋行過,人行在城牆夾壁甬道中倍感壓抑,甚至不敢高聲呼喝。
一直轉過一段宿城城牆,視野才豁然開朗,迎面所見乃是一座方圓裏許的營壘,營壘中倉垛聯排,存放着大量的甲杖軍械。士卒們居住在宿城内是不配給軍械的,俱都集中于此安置。
械營内最引人矚目還是那聯排的鐵甲兵車,這種兵車樣式,那些襄陽将領們也并不陌生,他們甚至早前都私購幾具,也想将部下整編出一些戰車結陣用于小規模的戰鬥。
可是戰車結陣成本實在太高,單單一架戰車造價便可武裝尋常百數兵卒,再加上槍槊重弩等器仗的配給,并不是他們這些豪強底蘊能夠玩得起來的。
可是現在單單擺在械營中戰車便有近百架之多,各種配給器仗也都井然有序裝載于車架上,單單他們眼前所見便足以武裝三五千精銳部衆!
尤其桓聰所言道是類似械營在整座軍城中還有十數座之多,更是令人驚詫得呼吸都爲之停頓。而桓聰這麽說雖然也不是誇大,但也實在有幾分欺負這些人沒見過市面的味道。
其實如此重用強械,在眼下的軍城中也并無多存,不過能夠武裝萬數人的存量。因爲有相當一部分械用已經調入潼關待用,而這些強械更是行台畢集南北人力物華,經營數年的儲蓄,自然不是襄陽區區一地能夠比拟的。
桓聰引着這些人在南垣宿城之間繞行過半,而後才将他們領到大将軍營宿所在。
而在見識到了行台王師強大且豐厚的底蘊之後,這些人臉上已經是驕态全無,哪怕還沒有見到大将軍,也已經變得恭順至極,慶幸自己并非站在行台的對立面。彼此軍士精勇如何暫且不論,單單王師所積重械若全都投用戰場,便足夠摧垮他們十幾遍。
其實不獨這些部将們震驚有餘,桓宣在見識到諸多王師底蘊後,心内也是感慨有加。他在行台創建之初雖然也前來入拜,但來去匆匆,後來就算有兒子書信介紹,但終究耳聞爲虛,親眼所見才知王事在這過去幾年的時間裏已經壯大到何種程度。
一行人心事重重入帳拜見,結果卻撲了一個空,被帳下親兵告知大将軍已經行入宿城檢閱軍伍。于是他們便又在親兵引領之下,再往城内而去,終于在一處開闊的校場中追上了大将軍。
一俟行入校場,桓宣便發現了一身亮銀甲胄披挂、被衆将環擁在當中的沈大将軍。不過他們這些人的到來卻并沒有引起校場衆人的注意,因爲沈大将軍所立校場中心位置正架設着成排的軍械,似乎在演練軍械威力。
于是桓宣等人便也不再急于上前見禮,而是追随在隊伍之後,翹首望向中央位置。
架設在場地中央的那一排軍械,望去與尋常投石機頗有類似,但細覽之下又有幾分不同。尋常的投石機梢端載石,梢尾系索,要靠人力拖曳以梢臂導力将石塊抛出。
可是現在架設在那裏的投石機,梢端雖然也是系石,但梢尾位置卻無拉曳的繩索,轉而配以一個碩大的籮筐,籮筐中不知滿載何物,高高揚起。
桓宣等人看在靠後的位置,對這軍械具體構造如何看不太清楚,但隻聽到一輪鼓号,便聽到前方噼啪震響,而後便見梢臂飛揚,巨石已被遠遠抛出,初時還可見人頭大小,倏忽間已經化作一點黑芒。
幾乎在呼吸之内,桓宣等人便見對面遠遠位置以磚石垛起的圍牆靶垛接連被飛石命中,耳邊更不斷響起雷鳴震響。片刻之後,那高高垛起的目标已是蕩然無存,隻在原地升騰起大團大團的煙塵!
“這大将軍炮能發重矢,射程更遠,兼之簡裁人力,異日圍城戰用,強弩未及于我,而我已百炮圍射,自可無堅不摧!”
校場上響起一片歡呼贊歎聲,而桓宣身後幾将初見這強械威用,各自神态更顯蒼白。
這幾天一直在卡着文的寫,北方的形勢要比南方複雜更多,軍事線一路直推的話,寫不出全貌,兼顧太多又拖慢主線。資料太繁太散,取舍上要想很久,更新有時候不及時,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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