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勁總算在杜赫這裏得到準确的保證,心情可謂亢奮不已,當即也不再久留。未免樂極生悲,當即便循偏僻路徑離開了都督府。
都督府内因爲有山遐這樣一個執法酷吏,氛圍多少有些壓抑,少有歡脫過分的時候。哪怕是沈勁, 因爲并非都督府正式屬官,如果被山遐麾下的巡察隊發現不得手令而在都督府内閑遊,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離開都督府之後,沈勁便即刻翻身上馬,與幾名随從快速離開金城。最近壽春城諸多訪客雲集,沈勁若是在城内被發現, 又不知要被耽誤多久的時間。
若這些人真的是有什麽耽誤不得的秘要事務需要商談處理, 沈勁就算自己處理不了,也會酌情幫忙引見。但他自己也明白, 這些人趕在這一時刻來到壽春,目的絕不單純,沈勁當然不會浪費時間去趟渾水。
随着都督府在豫州幾郡經營越來越穩健紮實,淮南地區也就變得越來越安全,繁榮日盛,早已經不複往年百戰廢土的破敗景象。或許較之江東丹陽、晉陵、三吳、豫章等大郡還有不小的差距,但整體上已經是江東朝廷治下名列前茅的大郡之選。
在壽春城南将軍嶺一直到羅渎之間,環境優雅,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園墅疏密有秩的分布在山水之間。
淮南都督府、尤其是作爲大本營的壽春管轄範圍内,是絕對不允許私人圈地造園、興築别業的,所以這些大大小小的園墅,所有權全都歸屬于淮南都督府。
而這一片園墅也正是淮南都督府組織修建,提供給都督府内大大小小屬官安置家屬之用。其中一部分也向外租賃,一些往來于此的南北豪商,還有當地鄉宗土豪人家,隻要身份背景無疑,都可以成爲此地租戶。
至于這一部分租賃所得, 也是都督府一項比較重要的收入,用于日常行政消耗并支付官員俸祿和各項貼補。
因爲并沒有大規模的圈劃土地以打造那種可以自給自足的大型莊園,所以這一片園墅區住戶雖多,防衛起來也并不吃力。有兩座淮南軍戍堡位于周邊,基本上已經可以杜絕有什麽盜匪亂民靠近侵擾的隐患。
不過近來由于丹陽長公主在這裏一座莊園中産子休養,所以周邊防衛又加強幾分。整整三千名淮南軍将士被安排在周邊,禁止任何閑雜人等靠近,甚至就連原本的住戶出入之間都要受到許多限制。
左近這些住戶們,可以說是如今淮南都督府下比較上層的人家,雖然出入多有不便,但也并沒有唠叨抱怨。沈大都督在淮南,那是有着無與倫比的威望和權位,絕不僅僅隻是王命重臣那麽簡單。
甚至有的人家爲了避免打擾長公主并沈氏小郎君的靜養,幹脆搬離此間稍作回避。而許多外來者也因此才發現,盡管沈大都督在淮南已是貴極,原來也并沒有完全的離群索居以保持威儀,家眷們居然就安排在這種尋常地域。
是的,這一片園墅區對尋常小民而言已經是難以涉足的區域,但對一些想要拉近與沈大都督距離的人而言,也隻是尋常。無非租金貴了一些,但對他們而言,這些許付出也實在算不上什麽,要知道時下不知有多少人單純爲了想要求見沈大都督一面,千金之重都在所不惜。
所以很快,許多雲集于此的南北各家族人們又有了一個目标,那就是在這一片園墅區租賃一處園墅,以求在地理上與沈大都督更加靠近。盡管沈大都督眼下還未歸鎮,但一旦返回,肯定是要回到這裏。
在大量時人趨之若鹜的哄搶之下,這一片園墅區中還剩下的十幾座莊園很快就被擡高到令尋常人爲之窒息的高價。
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報價,在别的地方甚至可以用來置辦規模更大的園墅都綽綽有餘,可是在這裏卻僅僅隻是有着時間限制的租金而已,整個園墅還不歸各人所有,甚至就連想要改動園墅格局都還需要向都督府請示報備,可謂限制重重。
但這都不足以打消人的熱切,雖然由于高價令許多人望而卻步、退出争奪,但剩下那些卻全都是勢在必得,可謂豪爽到了極點。
之所以發生此類情況,自然也是因爲這個微妙的時機。沈大都督的聲譽并權位已經不必懷疑,尤其在如此壯功的情況下,未來隻會越來越高。
這些南北蜂擁而來的人家,自然不可能隻是見面寒暄虛禮一番,必要的賀禮在所難免。但賀禮是輕是重,也實在讓人費盡心思。
若是太輕了,泯然于衆,又憑什麽讓沈大都督在這些雲集的賀客中注意到自己?
若是太重,又該重到哪一個度?
衆所周知沈家本就有江東豪首之稱,近年來王事、家事俱都興旺,若單純隻是财貨之禮,時人隻怕傾盡家财也難令沈氏動容。而且進獻太多财貨,反而會因過分引人矚目而弄巧成拙,若不巧被都督府中那酷吏山鷹盯上,則更是得不償失。
而斥巨資在壽春城南租賃一座園墅,本身就能獲得與大都督更多親近的機會,而且也是等同于另一種形式的捐輸,以及對整個都督府的支持。這要比單純的财貨進獻要巧妙得多,收獲自然也會更多。
或有清高者不恥此類近似谄媚的舉動,以此鬼祟之心迹去玷污沈大都督高潔之胸懷。若人果有其才、确有益于世,即便沒有這些舉動,沈大都督也會舉賢而用。
類似狂狷之言,聽起來或是有道理,但其實卻實在不切實際。個人本身賢或不賢暫且不論,沈大都督又有什麽義務一定要舉用你?
别的不說,單說沈大都督自己,如今顯才已是南北共推,時人鹹知。但在未曾顯迹之前,誰人又知這南人豪宗嫡子将是未來社稷功臣?
還不是因爲王氏逆亂時,沈氏能夠撥亂反正、捐輸家财助國渡厄,日後才有肅祖慧眼識珠,甚至不惜以嫡女适配,這才一步步成就如今的高譽國士?
所以,縱有囊括宇宙之大才,但卻被掩蓋與皮囊之内,平素便無親昵,人又如何得知?既然無從得知,誰又會給予你去顯露才能的機會?
淮南都督府下文武時賢衆多,其中不乏廣負大譽者,難道是因爲這些人生來便秉賦奇異,此世再無野賢可作比肩?
還不是因爲他們追随于大都督,有着更多表現才能的機會。譬如群星拱月,相映成輝,近賢者自生馨香,近達者自得扶助。
當然,抛開這一點德行是非的讨論,也有人不乏理智的分析,眼下大可不必急于相近。畢竟河洛舊都都已經光複,雖然未來王業是否移居尚未定論,但洛陽天中帝邸,沈大都督之後極有可能會移鎮河洛,畢竟這更加有利于對四邊胡虜殘衆的追擊清剿。
所以眼下急求相近,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實在有些不值得。
這種自覺高智的論調,聽在那些仍在競争的人家耳中,暗裏更是嗤之以鼻。如今王業光複之兆更加熾熱明顯,天下大勢須臾有變,凡有志者俱有時不我待之感。
洛陽舊都久經戰亂,已是殘破不堪。最起碼兩三年内,沈大都督即便有心,也很難移鎮。兩三年的時間有多珍貴?
就在三年多前,羯國尚是一統北地,國勢鼎盛,大軍南來幾欲摧垮晉祚最後殘餘。當時即便以沈大都督之能,也不過隻是困守于淮水,甚至已經做好爲晉祚捐軀死戰準備。
如今又如何?羯國分崩離析,已經難稱大患,王師十數萬衆用兵北伐,勢如破竹,已無能擋之輩!
在如今這個風起雲湧的年代,區區幾年之内便大勢翻轉。在沈大都督還留鎮淮南這段時間裏,又會有多少人獲得一個畢生難求的機會,誰又能做定論?
正是在此類心理之下,随着壽春城南那些空閑的園墅漸漸有主,剩下的競争便越來越激烈。而淮南都督府眼下也是諸用匮乏到了極點,北面的王師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般汲取着淮南的民脂民膏,對于這一樁意外進項,自然也是歡迎至極。
所以在官、民共同推波助瀾之下,一座廣闊十數畝的園墅,僅僅隻是租金,一年價格便被喊到了數百萬錢!這樣一個價格,足以令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但剩下的競争者仍是激烈競争着,全都不肯放棄。
一時間,這種現象也令觀者無不咂舌。這樣一個價格,如果不強求地段之類,甚至可以置辦起一個廣達數十頃的莊園,成爲一戶人家累世相傳家業所在。
所以在一些不了解的時人眼中,那些競争者們無疑是瘋了,簡直就是不拿錢當錢!就算他們肯花這麽多錢逢迎沈大都督,也絕無可能獲得對應的回報!
正因爲這樣一場風波,原本沒有什麽固定稱呼的城南這一片園墅區,如今在壽春有了一個新的稱呼:千金邸。
當然對于一些不恥于那些豪強揮灑金錢以作阿谀的人而言,他們更樂意宣說此名得來原因是由于大都督于此喜添嫡子。如此家世出身,沈家這位新添的小郎君,足可稱作千金郎。
周末出去浪一下,結果脖子、胳膊都被曬得通紅,開始脫皮了。。。要安分啊,不能浪。。。今明兩天準備多更點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