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馨初到京城一直不習慣,親戚朋友倒是有些,可那種失落怎麽也填不滿,想金陵的娘家,想江南的山山水水。可丈夫一日不中進士,他們就得在京城一直住下去。
好在京城有兩河軒,有金陵風物館,還有“有間酒館”,讓她閑暇時間有個去處,解一解鄉愁。
“高絮你别以爲跟這的主子認識就了不起,要說親近,你哥哥是程家的管事,而我們安姐姐可是程馥的親表妹。”
“表妹?我怎麽沒聽說程小姐有什麽親戚,誰不知道他們兄妹無父無母無親族。”
“裝什麽傻,骨肉親情改名換姓就能抹去不成。程馥原名顧長煙,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幾個女孩站在金陵風物館門口争執,擋了客人的道還沒自覺。葉雪馨本不想多管,可誰讓她們議論的是她的好朋友,于是她上前欲與她們分辨幾句,可人剛靠近,那名叫高絮的女孩就被推了一把,她正巧站在高絮身後,猝不及防遭池魚之殃被高絮撞倒。
“這位夫人你有沒有傷着。”被人惡意推了一把的高絮顧不上自己擦傷的手,先關心遭受無妄之災的葉雪馨。
葉雪馨要起身,突然發現小腹隐約不适感,頓時白了整張臉,“我……請找個大夫……”
“求你們了,快……”她捂着小腹哭了起來。
高絮從她的神态和動作猜到了那個最壞的結果,顧不上幾個肇事的女孩,她大聲命人找披風或者被子過來把人蓋着。而風物館的管事已經去請附近的大夫。
那幾位肇事的女孩見情況不妙,相互碰了幾個眼神,默契地要四下散去。好在圍觀群衆及時攔下,沒讓她們逃跑。
這個時候她們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事,心慌着急是肯定的,但畢竟都出身在權貴之家,認爲沒什麽事靠家族勢力擺不平的。
所以當大家擔心葉雪馨狀況時,她們在不停地叫嚣顯擺自家實力,說到最後甚至威脅起葉雪馨和高絮,若敢鬧大對她們不好。但很可惜沒有人搭理。
程馥和高升收到消息時,葉雪馨已經被她家裏人接走了。高絮在二人面前哭花了臉,她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對方,幸好孩子沒落,不然自己跟殺人犯有什麽分别,拿什麽賠人家。
程馥和高升寬慰了半晌,她才收了眼淚。咬牙切齒地表示這事她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權勢上鬥不過,但她總可以去京定衙門擊鼓,就不信沒有公道。
“确實不能這麽算了。”小姑娘面上平靜,心裏卻很沉悶,堵着一口氣在胸口。
高升讓人把妹妹帶去程家的客院洗漱修整後,對程馥坦誠,“是我的錯。”
自打在京中揚名後,這兩年想把他挖走的大戶不計其數,他無一例外都拒絕了。别人雖然不能拿他怎麽樣,可一方面又擔心其他家得手,于是都不遺餘力地貶低他的人品和價值。
高絮身爲他的親妹妹,被人冷嘲熱諷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就又回到了從前身體不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結果難得出一趟街,就遇到了這種事。
程馥沒好氣,“要這麽算,我才該自責。”高升拒絕了那麽多誘惑,還不是爲了她。多仗義的人啊。
“有你什麽事。”高升不滿。
小姑娘忽略他的黑臉,自嘲起來,“你說巧不巧,苦主是我的朋友。”
這趟回京目的簡單,在京城堂堂正正的立足,把别人從自己身上奪走的尊嚴拿回來。其中的兇險和不易,旁人是很難共情的。而她也不希望因爲自己的事連累到葉雪馨,所以回京至今都沒有聯絡過對方。
“你代我跑一趟吧。”
高升明白對方所指,又問道:“那幾個鬧事的要不要動?”
“怎麽能輕易放過呢。”程馥冷哼。
高升的手段很利落,第二日就帶着葉雪馨的管事媽媽和金陵風物館的管事以及高絮,找上了鬧事的幾家。要求他們賠償葉雪馨的醫藥錢,半年的保胎錢,還要親自登門向葉雪馨道歉。否則将上京定衙門讨說法。
“都肯出錢,但死活不願意道歉。對了,那位安小姐就是梁國公府的表小姐安明珠,她這兩年在貴女圈很吃得開。”
程馥笑了,“既如此,那就對簿公堂。”看誰更吃虧。
高升無奈道:“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可薛家那位舉人老爺不想計較了,說這節骨眼上隻想讓他夫人靜養安胎。”所以這個事隻能到這裏。
高升口中的薛舉人就是葉雪馨的丈夫薛顯,程馥曾聽葉雪馨描述此人聰明,擅審時度勢計算利弊。葉雪馨還打趣薛顯跟程馥有些像,沒準兩人認識了會惺惺相惜。
“你的話我也帶到了,她會守口如瓶,還說讓你萬事小心。”
聞言,程馥心緒複雜,真有些懷念金陵舒适的日子了。
“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玉陽縣主來往的是京郊大營一名叫羅霆峰的千戶,年紀三十有二,青州人士,妻兒都在老家。此人有張好皮囊,又擅長裝可憐,據說騙過不少高門女子。”高升覺得陳夢鈴的眼光真的很差。
程馥不耐煩道:“玉陽縣主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惹禍精。”景氏母女的遷怒,還有上次被綁架寫給程寒的那封信,也就他們兄妹有些能耐,一次次幫她解決問題,還不同她計較,換别人她哪有這般好的下場。
“我已經派人去青州,把這個消息告訴羅霆峰妻兒了。”陳夢鈴最好别閑着,最好跟誰都不能好好過日子。這樣誰都不好利用她針對程家兄妹。
小姑娘笑了,自己都有些佩服高升,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幫她想好并處置了。
“我哥哥回京之前,我們盡可能不顯眼。”京城的人手也需要調整一番。
高升了解她的心思,習慣性地看了看周圍,确定沒外人才道:“你可聽說今年有秋獵?”
程馥挑眉,顯然有點興緻,“什麽時候?”
“還未定下,我估計怎麽也得過了鄉試。”
小姑娘摸着下巴,思襯道:“有沒有辦法弄到地點和名單?”
高升點頭,“獵場圖不是在皇城衛手裏就是在京郊大營手裏,這個簡單。隻是名單……恐怕需要點時間,如今掌鳳印的是娴妃,名單就是她拟的。”
程馥安靜地喝了兩杯茶才問:“高升,你有沒有想過會被我連累?”想做的事充滿兇險,一個不甚就要折進去。
高升慢條斯理地拿起自己的茶杯,晃了晃裏邊的茶湯,“當年賣身的時候就做好當短命鬼的準備。”
賣身爲奴,碰到好的主人,累死累活到老每月領一貫錢自己出外頭等死,碰到不好的主人,随時都可能丢命。他在這方面看得很開。
“如果我事敗,會有人帶你們去别的地方安居。”保護自己的人她能做到,但讓自己全身而退卻不容易。
高升不喜歡她這副樣子,湊近她沉聲道:“咱們現在要殺個人也不是難事。”哪就至于要跑路了。
程馥卻不那麽想,“京定衙門、皇城衛、大理寺絕非等閑,咱們的人手藝再高明也難保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迹。”
高升搖頭,覺得她這人沒勁,“那就徐徐圖之。”
“沒錯,徐徐圖之,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小姑娘眯起眼睛。
高升離開後,徐野才進大書房,見她心不在焉,似乎被什麽事所困擾。他沒有出聲,一如既往地坐到她旁邊,安靜地陪伴。
“那個暗渠在什麽地方?”小姑娘回神。
“我帶你去。”徐野知道她會感興趣,所以早有準備。l0n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