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野上任那天正好是蹴鞠賽報名截止日,同時也是兩河軒小劇場招募啓事全城鋪開的日子,來問詢的人太多,兩河軒上下全忙得腳不沾地,還出現了因啓事牌制作精美被撬走的突發狀況。
這一天,金陵城的輿論分成了兩類,關注兩河小劇場招募的一類,關注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來金陵做官的一類。
“不是不收戲班子出來的人,而是您跟戲班子那邊還定了契,收了您回頭戲班子得上衙門告我們。”
“嬸子,您閨女不願意,我們這不幹買賣人口的事。”
“姑娘,抱歉,咱們這不收内河上岸的,再說了您年紀也不合适……”
剛過來就聽到這些話的玖玖有些不明白,湊近程馥,“小姐,什麽叫内河上岸的?”
“自贖身的花樓姑娘。”吳纓搶答。
他不想聽到這種答案從程馥口中出來,他受不了。
然而程馥以爲文書小哥莫彰口中的“内河上岸”,指的是之前在内河給人撐船的漁姐。吳纓這麽一解釋,她才明白過來,莫彰其實是在給那姑娘體面。
“嚴管事和蔣管事到了麽?”一樓吵得受不了,程馥隻想快點逃離。有林檎和陸青在,她相信也出不了什麽亂子。
“到了。”陸青的聲音突然從某個角落蹦出來。
吳纓有些想笑,他是真沒料到小劇場會有這個局面。說起來這還得多虧了程馥對小劇場的藝者做的定位,不是戲班子,不搞雜耍,不出外活不陪客。由始至終都在傳遞一種這是份體面差事的觀念,加上那一塊塊制作精美的啓示牌,以及兩河軒過去的風評,很多平民百姓自然就動心了。
嚴興生和蔣鴻熙比他們早半個多時辰到,見到樓下的陣仗也都吓了一跳。
“蹴鞠隊想好起什麽名字了麽?沒想好我給你想想哈,金豬隊,金牛隊,金雞隊怎麽樣?是不是樸實中又有點特别?”程馥皺着眉頭,看上去确實是認真的。
嚴興生臉色随着程馥的話越來越黑,實在沒忍住,“東家您将來千萬别給孩子起名。”
程馥不解地望着他,“何出此言?”
吳纓怕嚴興生下一刻就要被小姑娘氣哭,咳嗽了幾聲,示意他們趕緊坐下來說正事。
兩河軒的肉品不做散賣,隻同商号合作,包括紙品也是一樣。現在他們要商議的就是合作會的細節。
城中涉及到肉品生意的商戶均已收到丁懿軒派的帖子,地址在景莊。目前成品肉幹已經運進内城,存放于兩河軒的庫房中,生肉會在當天送進城中。總之他們目前還沒有計劃讓外人參觀外城的養殖場。
“咱們定的價錢比肉鋪散賣的尋常肉品還高出一成,商号們從咱們這批了肉,回去必然還得加價,那麽至少會比肉鋪的高二到四成。”嚴興生有點擔心。
“他們若是價錢太高無人問津,咱們可以支招,但絕不接受以此來還價。”臨近端午這種重要節慶,各類肉最爲好賣,畢竟江南吃得起肉的人太多了。兩河軒的肉品與普通肉鋪的肉品味道區别明顯,對此程馥信心十足。
“列一份合作商家的清單貼到景莊尋人牆上,半個月沒有進貨的就把名字抹掉,長期展示。”主要爲了防止有人拿非兩河軒的肉品來冒充,誤導百姓,影響兩河軒的聲譽。
丁懿軒爲難,“尋人牆咱們已經占了不少位置,我怕再租一塊地方,會惹民怨。”
程馥有些日子沒經過尋人牆了,倒是不知道兩河軒如今這麽嚣張,還有景元澤竟然也願意給兩河軒這麽多位置。她敲了敲桌子,“除了肉品,接下來紙品和其他産出都免不了要定期展示,咱們這邊首先位置就不适合,人流也不多……”
“那租個鋪子?”丁懿軒提議。
吳纓覺得這法子不錯,“能買就買,不能買就租,最好是樓面。”景莊附近的樓面價格極高,即便是如今财大氣粗的他們,要花錢在那邊買樓,也要猶豫一下的。以前覺得沒必要,現在卻不得不這麽做了。
程馥補充“先看好,然後找臉生的去詢價。”她之前托徐野準備了一些可查的真實戶籍,也刻好了印章,在官府那邊均備了檔。現在這些都可以派上用場了。
兩河軒如今給人的印象就是人傻錢多,别人一聽是兩河軒要買樓面,不加價才怪。另一方面,雖然世家們暫時不會找茬,可若房子是他們手上的,他們就是死活不賣給兩河軒,也是合情合理,她也不能說人家有什麽錯。
所以最穩妥的法子就是不用兩河軒或者吳纓、程馥任何一方的名義去做這筆交易,否則又是一地雞毛。
三聲敲門中斷了他們的談話。
“東家,有帖子到。”
丁懿軒離門最近,他率先去開門接了帖子。
程馥打開看了眼,神色微訝,但沒有告訴衆人是什麽内容,隻默默地遞給了吳纓。
吳纓看完後慎重地放在手邊,讓大家繼續。
“蹴鞠賽可操作的地方還有很多,但咱們現在人手不足,且是第一年,我想看看各方反映再決定要不要完全放開手腳。大家如果有什麽好的想法也不要顧慮太多,形成文書交來看看,合适的咱們就做。”雖然江南到處都是霸道蠻橫的世家,但商業包容度不亞于京城,而這邊氣候又比京城更好一些。
她想她是喜歡江南的吧。
吳纓也點頭稱是,“成本也不必擔心,隻要能過莫老爺子那關,都好說。”
莫老爺子是兩河軒的大賬房,底下管着七八個小賬房。“心細如塵、慧眼如炬、特别難搞”,是衆人對他的評價。嚴興生和已經上京的宋欣怿都跟他吵過架,輸赢各占一半,底下的小管事們還嫩,至今不太敢惹他。文書部的莫彰就是他侄子,也是個嚴謹的性子。
果然,一提到兩河軒的賬房,這幾個管事神色都變得複雜起來。
府衙
旅厭的傷沒好,不過他能裝,一般人很難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麽不對勁。此刻他手裏拿着一疊帖子,頗有些爲難。上任第一天就收到了十多張請帖,夠嗆。不過看自家公子那副忙碌的樣子,估計是不會賞臉了。
奮筆疾書的徐野突然想到什麽,擡起頭問旁邊的人,“報蹴鞠賽了麽?”
負責糧務的石康剛才在發呆,“啊,啊還沒有。”長跑賽不需要組織,想參加的大家夥自己去報名就可以了,蹴鞠賽是團體活動,沒人組織就沒人報了。
“今天截止日,還來得及,你去占個号。”小姑娘辦蹴鞠賽初衷就是爲了他,他再忙也得賞臉不是。
“哦好,我這就去。”石康還沒反應過來對方爲什麽徐同知上任第一天就要組蹴鞠隊,不過上司要做什麽他問也沒用,還是得照辦。
薛有志的妻子過完年就攜兩個女兒先一步搬家上京,徐野來之前他還一門心思忙政務,徐野來之後,他突然覺得重擔沒了,剩下的日子可以過得閑适一些了。
其實,金陵之前也有同知的,但那老大人病逝後,朝廷就空了這個職,一空就是四五年,遲遲沒讓人補上。薛有志一直都在兼顧,單槍匹馬坐鎮金陵府,什麽都要操心,什麽都要權衡,不止心累那麽簡單。
好在皇恩浩蕩,皇上終于舍得讓他稍微挪挪屁股了。新知府羅參是太子的人,但同時也出身于世家,薛有志還挺好奇未來三年羅參怎麽給太子出這份力,他會在京城拭目以待。
“程寒程馥兩兄妹前陣子砸了吳家小姐及笄宴,這事你聽說了吧?”
徐野懶得猜對方特地來提這事做什麽,“薛大人不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訓斥過他們了麽?”
薛有志不置可否,站在徐野的桌案前看他筆下的文書,心歎,不虧是狀元郎,這一手字真是漂亮。
“難說能安靜幾天。”
徐野滿不在乎,“那他們盡管試試。”
少年的聲音不重,聽着很舒服,薛有志知道那話不是玩笑,而對方的語氣之随意,也說明他不在意世家會不會卷土重來。
見又有人進來禀報事務,薛有志便慢慢退了出去,在大院裏閑逛。想着現在的朝中局勢,皇子之間的膠着,又想到徐則,皇上特地爲了他設了個六部監丞的職位,可見這個人本事多了得。
但今天之後,薛有志覺得徐則這個兒子,沒準比他老子更有意思。
兩河軒
顔桧沒想到自己剛在客棧落腳,草草睡了一個時辰不到,程馥那邊的人就過來了。行吧,反正他也不樂意在金陵久留,早點把事情定下來早點回去。這麽想着,他已經換好衣裳,随程馥派來的人前往兩河軒。
在今天之前,他沒有見過程馥和吳纓,但對他們兩人的背景卻了如指掌。程馥,以前的梁國公府三小姐,吳纓,以前的宗家二房嗣子。這兩個人一個被除族一個被剝去嗣子身份打回原支,命都不太好的樣子。
程馥和吳纓自然也是頭一次見顔桧,二十出頭的模樣,說不上多俊朗,但一雙大眼睛和高個子放人群中還是很打眼的,加上權勢熏陶多年,在氣質上又更與衆不同了些。
“這是我們重新做的施行書。”之前程馥就送過一份到顧彥雅的手上,而時隔數月,小劇場又完善了不少事項,所以她又重做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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