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意跟誰作對。我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做出我想要的東西。所以這個投入極有可能撈不回本。”兩河軒不是她一人的,即便她說什麽吳纓都答應,她也不能坑對方。
要超越現有的技術水平本來就很難,何況她的目标是颠覆,那麽就需要不斷的試錯,這個過程漫長且折磨人心。現銀不充裕的商号根本玩不起。也得虧兩河軒現在有錢,程馥和吳纓又各有傍身的産業,所以怎麽瞎折騰都傷不到根本。
“你想要的是什麽?”
“極細密、不易透水,還很輕薄的硬紙。”這其中還要思考量産後會不會造成污染的問題。
吳纓搜索腦中的記憶,遲疑道“我幼時在外城的一家紙紮鋪見過一種不用竹絲也能定型的紙,是不是那種?”時間久遠,他也記不清了。而且紙紮鋪那種地方,沒事哪個大人會讓小孩子進去溜達。
“那家紙紮鋪還在麽?”程馥倒是想親自去看看,不過肯定要被人反對的。所以這件事還是得讓下邊的人去跑。
吳纓扶了扶食指上的紅寶石戒指,“明天給你答複。”他也隻是有印象,且如今也過了十年,很多事真挺難說的。
“此事我還是想得太輕松了些,得循序漸進。”程馥認真檢讨。
“不必懷疑自己。”吳纓想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可現在人家十二歲,翻過年就十三了。在江南許多保守的家族,女兒十三歲嫁人的可不少。所以他得适當避嫌了。
暫時撇開造紙的事,程馥把手邊一疊紙拖過來。上面布滿了文字和草圖,“還記得長跑賽之前咱們讨論的事麽?”
吳纓拿起其中一張紙,愣了,“茶館?”
當然,小姑娘要開茶館也不會真的是普通茶館的規模,這才是吳纓吃驚的地方。
程馥的初步規劃就很吓人,光是占地之大就能惹來非議不說,裏面的内容更夠嗆,吳纓想象,若是真照着程馥設想的來建造,那毫無懸念将成爲大越第一。
“……不能在外城,所以首先我們要并購别人的宅地,但是現在不少人盯着咱們的動向,咱們不好再用兩河軒或者自己的名義來當一手買主,恐怕要多準備幾個身份。此外水、茶、器、侍茶人也要開始準備起來。我估算了一下,最快也要兩年。”
程馥小嘴巴一本正經地說着,吳纓眉頭緊鎖,目光沒有離開那沓紙。按照小姑娘這個規劃,三年恐怕都不夠。但以小姑娘這砸錢的狠勁,吳纓又覺得沒準不用兩年時間。
“……這個會不會太做作?”有一張紙上寫着,進茶館必須焚香沐浴,穿着得體,才能開始品茗,且每個區域正式品茗之前的儀式也不一樣。比如有個臨時定名爲“天池”的區域,品茗者不許穿鞋入内,女子頭飾不能超過兩件,六歲以下男童不準入内。還有一個臨時名爲“夏之庭”區域,隻限于十歲以上的女子可以入内,且必須精心打扮。
小姑娘托着腮幫子,一點都不意外他會這麽想,“是要做作啊。你看啊,都是喝豆漿,朱員外喝豆漿的碗跟咱們喝豆漿的碗能一樣麽?朱員外樂意像咱們這些粗人似的一口悶麽?可不得有個嬌嬌柔柔的丫鬟,捏着白玉小勺,翹着三根手指頭,細細舀一勺白糖放入,不落聲響地攪拌吹涼了送到嘴邊麽。這樣才能證明他是朱員外,不是什麽朱屠戶朱木匠,他喝個豆漿都這麽麻煩,就是要告訴别人,他良田千頃家财萬貫,這口豆漿他喝的是精緻,不是解渴,他的快樂我們這些販夫走卒不配懂。”
吳纓理解她的意思,不過……“朱員外是誰?”
他腦内出現一個肥頭大耳的老頭,色眯眯地看着妙齡丫鬟吹涼豆漿,然後一小勺一小勺地喂進嘴裏的畫面。揮之不去,好想抓來打一頓。
小姑娘沒好氣,“你、陸學文、景元澤……可不都是朱員外麽。”
“……”不,我不能是他。
最近妹妹回家都很晚,程寒散學了會先到兩河軒接她一塊走。有時候路上碰到香口的小吃會帶上一些讓她墊墊肚子。
“你是說要準備幾個身份?”這點他倒是沒想過。
“這樣你以用錢的時候也不必顧慮太多。”她沒問哥哥在準備着什麽,但錢隻會越花越多。全部放程寒這個身份下,若是将來面臨什麽危機,出現财産被封的情況,他便寸步難行了。畢竟他們兄妹的仇家沒一個簡單的。
“我知道哪裏可以買到假身份。”程寒是個能舉一反三的,妹妹說的是把錢分散存放,他已經想到别的事也可以用不同的身份來做。
程馥蹙眉,“哥哥,此事我來辦。”
“爲何?”買個假身份用不着她親自張羅啊。
“我想……弄真的身份。”
程寒瞪大眼睛,“你是要真的身份?”
程馥點了點頭,“所以還是得求人。”
程寒知道她所指是誰,即便那人看似神通廣大,可也很難說能辦下來,畢竟真的身份意味着大越莫名其妙多了幾個活着的百姓。
“相信這麽做的人不止咱們。”而且女子的身份比男子身份更容易掩人耳目。
九月底,小酒館的衍生品正式登場。程馥還沒來得及吩咐底下的人有事沒事吆喝吆喝,這個衍生品就賣光了。快到她和底下幾位管事都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事,還特地派人暗中調查,結果是他們多慮了。
這份衍生品是一個三層木盒,外表采用了牛皮、酸枝木、銅、防鏽鐵等制作,可抽拉打開,也可摳開四面暗扣揭開。
第一層放着兩套不同材質的便攜酒具、一套小碟子、兩副筷子,造型圓潤可愛;第二層是一把折扇、兩塊棉帕、一套杯墊;第三層很簡單,是兩張折疊小凳子……禮盒分爲男女兩款,一共一千套,售價三百八十八兩。
這個價格着實不便宜,程馥和小酒館的人爲防外人誤解,早早就拟好了話術,随時給人耐心解釋爲什麽這破盒子賣這麽貴。比如男款盒裏的折扇,用了稀有自帶香氣的木料不說,每一片扇葉中間的镂空部分都鑲夾着一塊透薄的絲布,上面繡有各式圖樣,扇子合上,從側面可以看到老翁獨酌,扇子打開則是兩名少年肆意對飲。
還有那兩方寬大的帕子,其實不是擦嘴用的,那是蠟染布,本質上是桌布。
而最下層的兩張折疊小凳子,除了木質名貴外,還配了可拆除的皮套,這樣冬日坐下去也不會覺得冰冷。
結果小酒館的客人實在太大方了,上貨不到兩日,放在金陵的六百套就賣光了。而這套東西的價值以及所傳遞的意義,則是在兩三日後才陸陸續續被人琢磨出來并在城中發酵。
原來這個盒子是一張酒桌,與裏邊的所有物件結合,便是一個故事,至于大家怎麽去理解,小酒館的人都不會多嘴。
接着熟悉的一幕又出現了,有人開始加價收購後倒賣到其他地方,也有人開始想模仿。但很可惜,因爲工藝複雜,模仿的成本極高不說,還未必能做到一模一樣。
景元澤摸着手邊兩個盒子,一男一女款,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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