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姨娘掌管國公府的中饋,今日發生的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線,“她愈發不顧及了。”說得難聽點是無法無天。
顧彥雅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飲了口茶,“噗嗤,她幹出什麽事我都不奇怪。”
“此事瞞不住,威遠侯府據說是個破落戶……”爵位到席衡昀這裏就到頭了,“她怎麽會那麽蠢?”唐姨娘搖了搖頭,以爲顧長惜隻是比較自私,從未料到她原來可以蠢到這種程度,被人算計了還懵懂不知,幫着外人打殺家裏的仆婦。
“張嬷嬷是誰引去的?”顧彥雅不認爲這種做法會是府上的人幹的。即便是顧長瑜,如今跟顧長惜較着勁,也不會在今天這個地方,這個節骨眼上行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安姨娘今日也負責宴席,顧長瑜不會傻到給人送把柄,且眼下她也着急議親,顧長惜的名聲若是出了岔子,她一個庶女,能選的人家就更少了。在顧彥雅的眼裏,這個二妹妹可比顧長惜精明多了。
唐姨娘自幼進宮服侍先太後,宮牆裏什麽肮髒事沒見過,兒子想到的她自然也想過了,“會不會是木槿院那兩個小的?”
顧彥雅收起臉上的松快,慢悠悠道“姨娘多慮了,别看他們好像與世無争任人揉搓,其實心眼不比誰少。若是有心整治顧長惜,必不會讓她有翻身的機會。”雖然打交道次數不多,但那兩兄妹的目光總讓他看不透,尤其是顧彥清,眉宇間一股子狠辣。
兒子這番話也讓唐姨娘腦海微震,想起這些日子顧長惜顧長瑜和安姨娘的鬧騰,幾位表親忙着上下籠絡,反觀木槿院的兩兄妹實在是太安靜了。
“姨娘隻需記着管好自己手上的人,切勿爲難木槿院。”顧彥雅相信自己的眼光。
唐姨娘回過神,“知道了,我做什麽跟兩個孩子過不去。”可以後别人接手中饋,就不好管了。
而此時涼夏院的氛圍也好不到哪裏去。安姨娘恨死顧長惜了,她把這個丫頭帶大,雖然沒往好的方向教,卻也沒教她幹出跟人私會和私相授受這等不要臉的事。今天這個事不止一個人知道,下人們的嘴又都是堵不上的,接下來的日子還不知要怎麽傳。顧長惜自己蠢就算了,偏偏還連累了本就婚事不上不下的顧長瑜。
“我當初就應該悄悄弄死她。”安姨娘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茶幾上。
“不是姨娘引張嬷嬷去的,又會是誰?”顧長瑜整顆心都在焦躁,過了今夜,顧長惜和席衡昀的醜事必定傳遍京城,她該怎麽辦?難不成真要被父親安排,嫁給軍中那些莽夫小官嗎?這讓她如何甘心。
安姨娘想了想,“唐秋意?不……不是她,幹這事對她沒好處。”唐姨娘沒有女兒,隻有個兒子。顧彥雅讀書不錯,将來必定前途光明,她犯不着這樣。“顧長煙……會不會是她報複顧長惜?”畢竟當初悔婚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陳夢鈴還和離了。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顧長瑜直想翻白眼,“姨娘,您想想,大姐姐跟席世子私會被發現,得益的是誰?”
“誰?”
“姨娘,咱們國公府跟威遠侯府比起來,哪個更有權勢?”
“當然是國公府啊,威遠侯府過不了多久就要變平民了,娘跟你說,那席家早就沒落了,威遠侯的爵位到了這一輩也要……你是說……我的老天啊!”安姨娘這才意識到女兒暗指什麽。
是了,顧長惜跟席衡昀有不清楚,對顧長煙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也改變不了什麽,顧長煙若是要報複,沒必要順了顧長惜的意撮合他們。所以整件事其實是威遠侯府的算計,他們早盯上了顧長惜,而顧長惜還以爲自己碰到了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
“瞧着吧,用不了幾日威遠侯夫人就會登門。”顧長瑜一屁股坐到梳妝台前,由丫鬟給她除頭飾。
木槿院
府上雞飛狗跳的糟心事于顧長煙來說就是聽個熱鬧,她比較在意的是四皇子裝殘廢的目的。若是一輩子确認不了背後指使的人,四皇子是不是就打算一輩子坐輪椅?這也太好笑了吧。被窩裏的小腦袋忍不住咯咯兩聲。
“小姐做夢了?”值夜的小丫鬟低聲交流。
“去看看,别不是踢被子。夜裏冷,着涼了可不好。”
兩個小丫頭蹑手蹑腳地進了屋子,顧長煙趕緊裝睡,直到人出去後才睜開眼睛。此時已把四皇子的事抛到九霄雲外,想着翁齊敏肉嘟嘟的小臉,糯糯地一口一個“顧三妹妹”,真是好聽極了。難怪得長輩喜歡。
睿王府-地牢
沈靜铎把坐着輪椅的趙燕然推到刑房裏,撲鼻的血腥味和屎尿味沒有讓他皺眉,晃晃蕩蕩挂在梁上的四個人也沒有讓他有一絲恻隐之心,盡管他們已經遍體鱗傷。
接過沈靜铎呈上的供詞,趙燕然嘴唇微顫,抓着扶手的雙掌因用力過猛,青筋畢露,“不是屈打成招?”這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全力。
“屬下沒有用大刑,這些不過皮外傷。屬下也問過他們了,若是對峙,也是情願的。隻求不要連累親族。”
“聽說死了一個?”
沈靜铎附耳“當着他們的面用了重刑。”所以這四個人答應說實話,是因爲被吓壞了。
能把這些死士吓壞的手段,趙燕然自己都不太願意想象。
“去請太子立即過來一趟。”
“現在?”
趙燕然盯着還挂着的幾個人,“爲免夜長夢多。”已經裝得夠久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他早就厭煩了,如今謎底揭開,半刻都不願意再等。
沈靜铎爲難,“可是宮門已經上栓,這會兒太子也不好出來。”就算貴爲太子,深更半夜的出宮,若是沒充分理由,也會被皇上問話的。趙燕然既然頭一個要見的是太子,沈靜铎就猜到自家主子的初衷不是要鬧大。
“把他們放下來,别死了。”趙燕然氣急敗壞地丢下一句話,自己轉着輪椅退出刑房。
下了早朝,太子就被請到了睿王府,他納悶之餘也想趁這個機會跟弟弟好生說說話。哪知剛進門茶水都沒能喝上一口,便被領至地牢。
“這又是做什麽?”自從趙燕然出了意外之後,他對這個弟弟陰晴不定的情緒已經漸漸習慣,所以并沒有動怒。
趙燕然早早就在刑房等着他,“二哥看看吧。”
沈靜铎将供詞呈上,趙燕韬不知這個四弟今天葫蘆裏賣什麽藥,但刑房的幾個囚犯和難聞的氣味令他作嘔。
“混賬,一派胡言。”
沈靜铎覺得自己應該活不長,太子登基後第一個要殺的怕是他這個曾經見到太子驚慌失措的睿王府幕僚。此時他真恨自己爲什麽要在刑房裏。
趙燕然早已失了耐心,從趙燕韬手裏奪回供詞,“是你親自處置,還是我交給父皇來定奪?”
太子失魂落魄的,“她……怎麽會……爲什麽?”
“爲什麽,我也想問爲什麽!或者是你?”你授意她對我下殺手。
“你瘋了?爲兄這麽做有什麽好處?”他已經貴爲太子,隻要他不出大錯,皇位遲早都是他的。就算真忌憚親兄弟,頭一個要收拾的也是别人。
對于太子的辯解,趙燕然眼裏沒有一絲兄友弟恭,隻有無盡的嘲諷,“我要一個答案,今天就要,否則宗人府,還是父皇……都說不準。”
“好。”太子眼眶泛紅,像是下了什麽決心。
趙燕然轉動輪椅,背對着他抹了把臉,雙唇微顫,“你若是不舍得,那從此時此刻起,就當沒我這個弟弟。”
直到太子離開了許久,趙燕然才緩緩從輪椅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出地牢。看到日光的一瞬,他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東宮
今日一早太子妃回了趟娘家,臨近年關,闵夫人從族裏挑了幾位适婚小姐來京過年,因沒事先知會,太子妃原隻當是母親想跟族親們打好關系。卻沒料到,剛坐下來,闵夫人就隐晦地提起東宮人少,讓她從幾位小姐中挑人去回去服侍。太子妃氣不打一處來,心下暗恨,果然不是親娘,不會真心對她好。
得虧她自小是祖父養大的,心性被磨練得頗爲穩重,應對闵夫人的算計向來遊刃有餘,三言兩語就把闵夫人的妄想給熄了。刻下回到東宮,壓在心口的痛快才表露出來。
“殿下。”太子今天怎麽那麽閑,她有些納悶,不過嘴角是彎的。
趙燕韬揮了揮手,下人們自覺離開。
太子妃莫名,“殿下,可有事?”
趙燕韬早年想娶的并不是這位自小父母雙亡的女子,她沒有出衆的顔色,也沒有過人的才氣。但當時闵老太爺極力撮合,次數多了,他的态度也軟了下來,一個側妃的名分也是可以的。後來,皇後見了這位,告訴他,此女分明就是闵老爺子特地爲他培養的,若是側妃,給便給了,将來有正妃壓着,她出不了故事。
那年皇上北巡,回程途中遇上風災,山石滾落,闵老爺子爲護皇上,被巨石壓身,待人救出來身體已分成兩截,老爺子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皇上流着淚問他有什麽心願,他沒有爲闵家求功名利祿,隻求皇上照顧他長子唯一的骨血闵秦悅,說完這番話便再沒聲息。
再後來就是闵秦悅進宮陪皇後,闵家看到了闵秦悅未來的前途,請族老出面,強行将闵秦悅記到了二房名下,同時二房過繼一個孩子繼承大房的香火。表面上,闵家的出發點都是爲了闵秦悅和大房好,所以即便都知道怎麽一回事,外人也無可奈何。
皇後和趙燕韬母子對闵秦悅的想法并沒有改變,但偏偏在皇上要準備爲太子選妃的時候,有朝臣提起了闵老爺,皇上自然就想到闵老爺臨終囑托,又想到自己見過闵秦悅,對這位世家小姐勉強滿意,便給了她太子正妃之位。
“荒唐,臣妾怎麽會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聽了趙燕韬的一番話,她臉色煞白,跪了下來,”四弟是殿下的親弟弟,自然也是臣妾親弟弟,臣妾疼他憐他還來不及,如何能做出這種牲口不如的事。”說完淚如雨下,爲丈夫的不信任,也爲這突如其來的大禍。
“四弟出事後,七弟身邊的幾個侍從就失蹤了,七弟知道四弟懷疑他,所以這兩年也在搜尋這些人的下落。而如今他們和他們的族人都落在了四弟手上,方才孤也見過了。”他也分不清楚自己是什麽心情。
“四弟讓孤問你,爲什麽?“這也是他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