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夢。也許這不是夢,而是記憶中某個片段的閃現。那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頭頂永遠是雪白的燈光,無數個與我有着相似構造的機器人躺在冰冷的金屬台上,等待腦部記憶的植入。
“13号機器人,再次檢測各項指标是否正常。”一個陌生的聲音下達指令。
電流貫穿全身,微微的刺痛感傳遍身體每一個部位。真奇怪,這痛覺如此清晰,仿佛我曾經親身體驗過。
“13号機器人,一切正常。”電腦控制的女聲回答。
“很好,進入傳送艙,等待命令。”
“是,13号機器人,已進入傳送艙。”
“準備啓動量子矩陣。”
爆炸聲和刺耳的警報聲幾乎響起,“長官,有不明人員闖入!已啓動防禦系統!”
是什麽人闖入?我想着,但我睜不開眼睛,發不出聲音,動也不能動,像木偶一樣。周遭漆黑,安靜,與世隔絕。
時間已經凝滞。
究竟過了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時間對我沒有意義。再次有了感覺,是胸口被割開了一樣疼。我睜開眼睛,幾隻蝴蝶從眼前飛過,彩色的翅膀上布滿細細的脈絡,足上沾滿花粉,輕盈栖落在尖尖的草芽上。
“咳,咳……你醒了?”
我遽然起身,環顧周圍,自己正躺在一片亂石中,千米高的山壁插入天際,這裏正是懸崖谷底。
伯邑考望着我,汩汩的鮮血從他口鼻中湧出,“姜公沒有騙我,你不是凡人。”
他就要死了。
墜落的瞬間,他的肋骨斷裂,刺破内髒,引發内髒出血,出血的速度并不快,顱骨沒有碎裂,所以他沒有立刻死去。
“太遲了。”我望着他,眸光充滿憐憫。
伯邑考笑了笑,“我知道活不成了。多謝你,即使被我刺了一劍,還盡力托着我……若不是你,我已經死了。”
緩了一緩,他接着道,“你真的是妖精嗎?”
“物之反常者爲妖。從這個角度,你可以說我是妖。”
“你很善良,爲何是妖?”
“我不能傷害人類,這是人工智能的第一法則。”
“你能……說的仔細些嗎?我想知道。”伯邑考越來越虛弱。
“我來自3600年以後。那個時代的人,比現在強大的多。你可以把那個世界想象成仙界,騰雲駕霧,日行千裏,上至九天攬月,下至五海捉鼈。”
“他們快樂嗎?做了神仙的人。”伯邑考的眼睛透出希冀的光。
我想了想,“算不上快樂,人類面對的誘惑太多,往往會忘記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麽。等到翻然悔悟,想要再去拾取,路已走出太遠,無法回頭。”
伯邑考悲涼的一笑,“就像我放棄妲己那樣,從那一天起,我的靈魂就已經死了。”
他眼中的光越來越暗淡,血将衣衫染成深紅。
“爲什麽拔劍?你大可以讓那把劍封印我,永絕後患。”
伯邑考輕聲道,“妲己…大王不會放過她的…你回去,替我守護她。”
他想着心愛的姑娘,唇角綻出一抹笑,宛若一朵花就此凝結。
古人講究入土爲安,我将伯邑考掩埋在山谷,立碑爲記。他是一位孝順的兒子,一位卓越的演奏家,他愛妲己,卻畏于父親的命令做出妥協,從此永失摯愛。我在他的碑文上刻下這些話,振翅飛離。
我被封印的幾天,西伯侯已不知去向。他甯願犧牲自己的兒子,也要返回西岐,這樣的決絕,即使找到他,我也沒有把握能将他安然帶回朝歌,索性放棄這個計劃,孤身返回。
鹿台宮門緊閉,殿中寂靜無聲,除了茝蘭,餘下宮女全部遣走。石縫中長出青青的草芽,鳥雀落在地上覓食。
妲己擡手,将一把谷粒灑在地上,“朵拉,你看,它們無憂無慮的,多快活。”
她臉上沒有失寵的悲哀落寞,反而是平淡安甯。腹中胎兒亦發育的很好。
我将一枚玉簪放在石幾上,“這是伯邑考的,做個紀念吧。”
妲己的動作一凝,兩行淚水像斷線的珠子從臉頰滑落,肩膀聳動着,無聲的凝噎漸漸變成号啕大哭,鳥雀受驚,一隻隻撲棱着翅膀飛走。
西伯侯逃走,隻是多米諾骨牌的一環,傍晚,更壞的消息傳來。
姜王後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跪倒在我面前,發瘋了一般磕頭,将額頭撞的頭破血流,“你是妖,不,你是神,你有法術,求求你,将我的兒子們還回來!求求你!”
妲己試圖将她攙扶起來,卻被她一把抓住,“我不要後位了,讓給你,全都給你,我隻要我的兒子們,求你讓他們回來。大王會饒恕他們的!”
姜王後語無倫次,精神近乎錯亂,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從她的貼身宮婢口中得知,姜文煥入都朝觐,帶來一雙兒女做人質,畢恭畢敬,卻在離開朝歌時,将殷洪和殷郊一同帶走。
殷洪自從被杖責,脾氣變得乖戾,整日待在房中,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而殷郊暴躁,不允許侍從過問他的行蹤。加上西伯侯逃走,帝辛震怒,衆人都不敢用一些小事打擾他。是以,衆人發覺時,兩位王子已經離去多時。
我不得不用催眠術讓姜王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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