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若伸手撐住将何的肩膀防止他摔倒，及至此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徒弟身上已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了。

摁着他的心口輸進去一股神力，保住他情況不再惡化，可看着将何血肉模糊的手腕，執若卻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麽。

将何那麽驕傲一個人，現在連自己站立都做不到，他心中必定不好受，可執若正斟酌着言辭，将何卻趔趔趄趄走幾步，而後失去平衡似的靠在她肩上，血迹沾到她身上白袍，随後執若隻感覺肩頭一濕，就聽将何低聲道，“師尊，我想回去了。”

這話帶着她久久未聞的哭腔，眼見一向冷着臉的将何露出脆弱依賴的姿态，執若攥着天昭的手一動。

她當然知道将何說的回去是回哪裏，于是伸手輕拍将何的後背，安撫似的柔聲道，“好，師尊帶你回無月。”

将何眼神一晃，終于滿足地笑一下，随後便力竭暈了過去。

饒是被上古神一劍劈開大半，洞穴中卻依舊彌漫着久久不散的血氣，執若看着将何，正比劃着要怎麽背他出去，便聽劍上的天昭冷不丁地開口“你收的徒弟？”

這劍靈自打醒了，除了開口怼了一遍神族，就一直沉默到現在，當初生離死别，此時再會，執若本以爲他會想叙叙舊，可沒想到依舊是這熟悉的語氣。

真是十分懷念啊。

“對，”執若點點頭，眼神落到将何臉側臉的淚痕上，便拽起袖子幫他擦了把臉，“原來他是個人類來着，被我從妖獸嘴裏掏出來，就跟了我當徒弟。”

劍靈發出一聲嗤笑。

這笑聲在寂靜的山洞中顯得格外明顯，執若手指一頓，轉頭問天昭“笑什麽，我剛把你喚醒你就這個德行？要不要再睡個幾萬年？”

劍靈對這威脅毫不在意，他從劍身上探出半截虛影，抱着胳膊撇撇嘴“我笑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居然還跑去收人家徒弟，”而後他眼神落到氣息微弱的将何身上，“我猜着，這小孩兒這麽副凄慘模樣，八成是因爲你。”

執若神色一僵，卻并未反駁，隻是一抖手，劍靈便被從劍中彈了出去。

劍靈依舊是虛影，身上卻帶着湖藍色的光暈，他扶着山洞壁穩住身形，不滿道“你這小東西怎麽回事？非要我再消失一次讓你哭哭啼啼是吧。”

“你沒機會了，”執若瞥他一眼，“這次是我解開了封印，喚醒了你，打今兒開始，沒我允許，你就得一直醒着，再也沒有那種封我神力，然後自動陷入沉睡的選擇了。”

“你這是壓榨！”天昭像是十分憤怒，他甩甩袍袖，“憑什麽我就得一直醒着，再說了我當初封你神力不是爲你好嗎！而且就算你此次解開了封印，神力不還是要被消磨掉嗎！有什麽意義！”

天昭生來就牙尖嘴利，能說會道的上古神發現自己竟吵不過他，于是便想要武力壓制，擡腿想給他來一腳，可此時守在洞口的君寒卻遠遠地出聲道“阿若，找到将何神尊就出來吧，裏面混沌太濃了。”

執若立刻應一聲，說馬上出去，而後如願以償地踹一腳天昭，指一指将何，“背上他，跟我一起出去。”

天昭不情不願，心道自己堂堂靈虛第一神劍劍靈，爲什麽要幹這種累活，可礙于契約束縛，隻能任命地把将何背到背上，嘴上一邊嘟囔，一邊同執若走出去。

此時外面天色已晚，少君正站在洞口警惕地觀察四周，聽到身後腳步聲，便扭頭去看執若“找到将何神尊了？”

話音未落，他視線見到執若沾血的袍子，便立刻擰起眉頭“阿若你受傷了？”

“沒有沒有，”執若連忙擺手，抖摟抖摟外袍道“這血都是将何的，我沒事。”

少君這才松口氣，而後看向背着将何的劍靈，禮貌性地微微一點頭。

可此時天昭卻并未理他，隻是伸手指一指君寒，轉頭對身旁的執若道“你找的情人？”

這說法過于直白，上古神和魔族少君都一愣，清醒時候的少君明顯臉皮薄而且腼腆，不甚好意思開口，可執若沒羞沒臊，不僅大方點頭，還顯擺似的補充道“不能說叫情人，三界不這麽說的。”

天昭疑惑“那是什麽，我看着你們卿卿我我那麽膩歪，不就應該叫情人嗎？”

“不對，”執若搖搖頭認真地給他糾正，“那叫相公。”

君寒耳根一紅，他雖喜歡上古神的坦坦蕩蕩，可此種情況下，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靈虛沒這傳統，劍靈明顯也沒聽過這稱呼，是以他疑惑道，“相公？”

“對，三界都這麽叫的，本上神得入鄉随俗。”而後執若碰一碰君寒的胳膊，笑嘻嘻地看他，“是吧相公。”

少君沒說話，耳根的紅卻一路竄到脖子上。

而此時一旁的天昭看着兩人，一臉困惑地歪歪頭不知道爲什麽，總感覺這稱呼比情人更膩歪。

夜晚東荒的風沙更大，妖獸的呼号聲此起彼伏，執若和君寒鎖定了混沌最嚴重的地方，竟然正是這山洞的不遠處，可此時将何的狀況顯然已不适合繼續查探，幾人隻能決定先把将何送回無月，再來看一看情況。

此時卻聽幾聲近在咫尺的嚎叫，一群妖獸竟緩慢地圍過來。

它們像是在混沌的刺激下不再畏懼上古神的氣息，反而因爲嗅到了血氣而失去神志，睜着血紅的雙眼，貪婪地盯着幾人。

執若一甩天昭，劍光便一路砍瓜切菜似的飛掠出去，砍倒一溜妖獸，劍靈看得手癢，也想拿這些妖獸練練手，但奈何身上背着個累贅，隻能拿腳踢來踢去，而君寒則神色一動，戒備着四周。

他剛剛好像感覺到了一絲奇怪的氣息，不屬神族，也不屬魔族，甚至像是不在三界之中

此時劍靈向前一步。

咔嗒。

劍靈的腳下傳來一聲輕響，他低頭看去，隻見足尖的靴子正在緩慢地結上冰霜，劍靈低罵一聲想要向後退去，卻發現已經動彈不得。

執若趕過來一腳踹飛一隻想要偷襲劍靈的妖獸，下一刻胳膊卻被君寒猛拉一把。

“阿若小心！”少君用力将執若拉到自己身後，與此同時，上古神感覺一陣寒意從臉側滑過，耳畔絲絲縷縷地疼，她伸手去摸，卻沾染到一手血色。

是什麽東西，竟能在她沒有發現的情況下靠得這麽近？執若舉目四望，可眼前除了成群圍過來的妖獸，隻看到天地間蒼茫暮色四合。

而少君看着上古神耳骨上緩緩愈合的傷口，暗自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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