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若睜眼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麽時辰,房間内一片昏暗,空氣中緩緩浮動着安神香的味道,床頭的夜明珠被一件深色的外袍蓋住大半,隻漏出一點微弱柔和的光來。
嘴裏有一片苦味,大概是昏着的時候被喂了什麽藥,身上的内傷也稍微好了點,但是到底靈力匮乏,傷好得要慢得多。
胳膊被上了藥,有點不大方便活動,原本找不見的天昭此時就老老實實靠在一旁,床邊有一個人輕緩的呼吸,一直被自己嫌棄的被子也端端正正地蓋在自己身上,是和夢境裏不同的溫暖舒适。
這對上古神來說,實在是太久違的,陌生的,受傷後有人照顧的感覺了。
忽然身旁人影一動,淺淡的光線勾勒出一個輪廓來,執若緩緩扭過頭來看君寒,有點茫然的眼睛微微轉一轉,然後恍惚間覺得眼前的這個魔族青年有片刻的熟悉,不是那種出門左拐看見鄰居,也不是認識幾天一拍即合,而是一種越過尋常言語,穿透皮囊表象,鋒利到直指靈魂的熟悉。
是驚鴻照影,故人萬年逢。
昏暗的光影中,執若就在這靜默無聲之間看着君寒,熟悉得心口咚咚作響,一時間簡直沉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直到君寒扣住她左手,試探性地輸進去一絲靈力,執若才回過神來,魔族的少君邊凝視着她的眼睛,邊仔細感受她的氣息,随後終于緩緩舒口氣,将她的手放回去,“内息好歹平靜下來了,阿若醒了便好。”
這個聲音
果然,帶自己出來的是君寒。
至于爲什麽明明可以打開結界卻一直沒有說過,君寒不提,執若也懶得去想,一個人待自己是好是壞,用了幾分真心,她自認還看得清。
君寒站起來把夜明珠上的外袍撿起來,屋内立刻明亮不少,他伸手從桌子上端過來一碗冒着一點熱氣的藥遞給執若,上古神接過來,隻聞了一聞就确認這藥是極端不能入口的那種。
執若頗有點鬼鬼祟祟地擡眼瞄君寒,打算着等他過會兒轉過身去的時候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這黑乎乎的東西,可少君卻好像對這上古神的德性早就有所預料,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用一種“我就在這裏看着你喝完”的眼神看着她,絲毫不給她機會。
上古神頓時覺得自己那點小把戲在他面前無處遁形,又覺得君寒眼裏實實在在的擔憂讓她沒由來地心頭一暖,于是當下心一橫眼一閉,碗裏的藥也就喝酒似的一口悶了。
喔,真他娘的是超凡脫俗地苦。
但那片苦味還沒來得及在執若嘴裏蔓延開,便有一隻手托着兩顆梅子糖遞到了她眼前,執若一愣,卻聽君寒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忘了阿若手腕受了點傷不好用力,坐着别動,我來就好,”于是捏起那兩顆糖送到她嘴邊,低聲道,“張嘴。”
上古神看着君寒,像是丢了魂似的,順從張開嘴含進那兩顆糖。
喔,這實在是個超出她承受範圍的甜。
君寒把碗從執若手裏過來,看着那鼓着腮幫子咬糖的上古神頓了頓,遲疑片刻還是道,“阿若你分明察覺到神女的意圖,還是孤身一人前去結界,這實在不妥,此番是峘澤及時禀報才未出差錯,若是下次,我去得慢了,上神要怎樣”
“君寒。”執若嘴裏依舊不停,隻是歎口氣,“上古神沒那麽容易死的。”
聽得這話,君寒端着藥碗的手一緊,張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麽,最終卻還是沒說出口,隻是深深地看執若一眼,沉默地端着藥碗出去了。
待得君寒走後,執若覺得自己睡得腿麻要下床走走,卻不想一站起來,袍袖中便滾出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哐當一聲砸在地毯上,黑漆漆的石頭身體,半亮不亮的燈芯,是她當時在那個不知名的小屋内順手牽羊偷出來的燈。
可能是因爲她現在渾身上下搜不出半點靈力,所以現在這燈黑乎乎的暗着,執若擺弄了一會兒,實在是找不出什麽有意思的地方來,就又把它揣回了袖子。
但是那個出現在結界裏的小屋,以及這個碰見自己就會亮的燈,都實在太詭異了,再加上剛剛對君寒沒來由的熟悉,執若歎口氣,脫力似的仰身倒在床上,心道得趕快找回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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