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若無意揣度自己徒弟的屬性,也才不管将何是不是個死傲嬌,她此時吃飽喝足,飯點兒一過按時瞌睡,扯着少君的袖子眯眼打個哈欠:“困了。”
便進屋進行自己每日雷打不動的午睡了。
而其夙上神則并無此習慣,他抱着自己的坐騎去那棵菩蘭底下刨執若埋的酒壇子,刨出來一壇喝一壇。
這酒是執若初來三界不久後埋下的,或許手藝不佳,或許火候不夠,抑或許原料本就是放錯了的,是以執若幾年後刨出一壇來,一嘗竟還是酸的,也就扔在腦後忘了,放任它們在這泥土底下自生自滅。
可此時其夙上神喝到嘴裏,卻品出了一股子濃醇厚重。
大抵世間事物都是這規律,不論當初如何艱苦酸澀紛雜錯亂,甚至于頑固不化棱角尖銳,到頭來總會被時間磨得柔和,一年不夠就兩年,兩年不夠就十年,和那些壽命不過百年的凡人比起來,他們實在是有太長的時間去等一件事淡化了。
隻是其夙瞧着壇子裏清亮亮的酒液,卻不知想起了什麽憂愁,他長歎一口氣,仰頭灌了半壇子。
祝輿窩在其夙腿彎處,瞧着山外層疊的霧氣,也不知想起了誰,眸光放遠,一時微微發起愣來。
可其夙上神不知道的是,趁着他喝酒的這檔口,屋裏說要睡午覺的小上古神掀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
“我四哥在門口嗎?”她探頭探腦往窗外瞧。
彼時少君正握着一卷書坐在她床邊,見她鯉魚打挺似的蹿起來,不由得輕笑一聲,扶住她胳膊,“急什麽,沒在門口,其夙上神在樹底下喝你埋的酒。”
“我埋的酒?”腦子裏裝不了幾斤事的執若顯然早已忘了這茬,她疑惑:“什麽時候的事。”
“來三界不久之後吧,”少君彎腰把她一雙白靴拎到她腳邊,“你當時不是還在裏面放了點杏花嗎?”
“是嗎?”小上古神依舊想不起來,隻是聽這麽一說,她更疑惑了,“既然是初來三界的事,君寒怎麽知道的。”
少君的瞳孔輕微的一縮,自覺失言,但臉色卻還是未變,隻是把手裏的書卷放回書架上,幫她整理外袍:“阿若以前同我講的吧,怎麽,自己已經忘了嗎?”
執若看他一眼,雖然還是不解,可對于君寒到底是沒那麽缜密的心思,又懶得回想,稀裏糊塗地便也就過去了。
她再次探頭探腦瞄一眼,瞧見了她四哥糟蹋她酒的場景,一邊穿外袍一邊道:“喝吧喝吧,最好喝懵了,就沒空盯着我不讓我跟君寒泡溫泉了。”(其夙:???)
胡亂穿上鞋,執若站起身拽住君寒的袖子道:“快走快走,趁着他還沒發現。”
君寒眼裏露出點笑:“好。”
随後,平日裏溫和有禮端莊賢惠的少君就跟着小上古神蹑手蹑腳毫無形象可言地打院子後邊,靠着牆根溜出了山。
執若甫一出山門,就長舒一口氣,覺得空氣裏都是自由的味道。
雖說其夙一劍掃幹淨了遊離的混沌,即使混沌本尊還是在結界裏沒有減少,但神族讨伐執若的事算是結束,可執若和神族的梁子到底還是結下了,她四哥聽說後便明令禁止她離開無月十裏地之外,以防碰見包藏禍心的神族們。
唔,值得一提的是,其夙不是怕她被怎樣,是怕她再下手不分輕重地剝掉人家神格。
畢竟神族本就人丁稀少,對于族人便更加看重幾分,真要惹惱了他們,悍然反撲無月也不是沒可能。
是以今日憋了許久的小上古神此時就像個脫了缰的野兔子,出了籠的小野馬,牽着她家少君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
君寒此番要帶着她去泡溫泉的地方不遠,出門左拐再過幾個山頭便是了,對于兩人來說不過半炷香的路程。
這山頭執若原也知道,是神族一位神君的封地,隻是這神君神君生性散漫,受不了九重天上的規矩,前幾年撂挑子不幹了,跑去下界雲遊,山頭便一直空置到現在,也說不清是屬于誰。
兩人走到山門外邊,還未上山,一個成了人形,卻還留着銀色尾巴的小狐狸精便打從一旁蹿出來,畢恭畢敬地朝君寒行了禮,又對執若深鞠一躬:“見過執若上神。”
是個妖族。
妖族的狐狸們大概同上古神一族差不多,都得了上天偏愛,生的過分漂亮,這小狐狸不過千歲,還未完全化形成人,一雙銀色的耳朵頂在頭上,惹得執若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有點想摸。
君寒顯然看得出來這小流氓在想什麽,他眼神危險地看她一眼,以作警告。
“這就醋啦,”小上古神沒臉沒皮,笑着拿肩膀碰他,“那你也長出個狐狸耳朵來給我摸啊,不然尾巴也行。”
少君遭了調戲,輕咳一聲,耳根稍稍紅起來,“不要亂說。”
“我怎麽亂說了,”小流氓笑得意味深長,“我不過是讓你變個狐狸耳朵,你在想什麽?”
君寒像是被戳中心事,眼神飄忽一下,不再出聲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過程中,小狐狸隻是低着頭看地面,像是對他們的對話充耳不聞,隻是嘴角卻緊緊抿着,似是極力忍住笑意。
眼瞧着執若的目光又往小狐狸的尾巴上飄,少君終于忍無可忍,拽了小上古神的手,帶着她去了山上,留小狐狸繼續守山門。
這山頭原本的神君大概是個喜歡享受的,溫泉建在半山腰,溫度正好熱氣氤氲,池子是白玉砌成的,邊角包了一層圓潤的青琉璃,磕不着碰不着,映着一點模糊的霧氣,是恰到好處的舒服漂亮。
執若穿着一層單衣坐在池子邊上,光着腳撩水,撩一會兒後扭頭問一邊正在給她溫酒的少君:“這神君看起來是真挺散漫的,山上有這麽好的溫泉都舍得去下界遊曆,要我,我就一輩子住這兒不動彈了。”
君寒把小酒壺擱在炭火上,輕笑一聲:“阿若現在也可以住這兒不走。”
執若愣怔片刻,覺得君寒的語氣十分有山頭主人的氣勢,便猶疑着問他:“這山頭是你的了?”
君寒點個頭:“嗯,那神君去人間遊曆需要路費,便把這山頭賣給我了。”
執若:“.多少錢買的。”必定不便宜吧。
可她顯然還沒有真正認識到一族少君的财大氣粗,君寒眼神依舊看着爐火,淡淡地道:“不多,隻是五百車夜明珠而已。”
執若:.
對不起是本上神狹隘了,原來有錢人的夜明珠都是按車來算的。
感覺到執若的沉默,君寒輕笑一聲,正想扭頭去看她,說自己的錢到頭來也都是她的,卻隻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小上古神跳進了池子裏。
唔,身上披的那件單衣留在了地上。
君寒:“.”
少君立刻收回了視線,專心緻志的溫他的酒。
而那邊執若在池子裏遊了一圈,又趴回邊上,把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臂上看他:“所以君寒買這山頭隻是爲了泡個溫泉?”
少君眼神晃了晃,如實回答:“不是。”
“喔~”小上古神意味深長地應一聲,“既不是爲了泡溫泉,那大費周章買下一座神族的山,就是想離我更近點喽,近水樓台先得月?”
君寒溫酒的手指一動,卻還是發出細微的一聲嗯。
執若得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高興地在水中打個轉,擡眼見君寒不說話了,又捧了水去撩他。
少君歪頭躲了躲,眼睫上卻還是沾了幾滴水,他歎口氣:“阿若,你這樣我沒辦法溫酒了。”
“喔,那你溫。”
小上古神應一聲,又縮回了池子裏。
過了一會兒,君寒聽着身後再也沒了動靜,想要回頭看一眼,轉到一半卻又停住。
就在此時,卻聽見執若喚他:“君寒君寒,你快看我!”
少君扭頭看她,見她還依舊趴在池子邊上,身形掩在水波和霧氣中看不清楚,頭上卻不知何時多了一對狐狸耳朵,正在笑着朝他眨眼。
君寒隻覺得耳根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他迅速地移開視線,一時間竟然有些結巴:“阿若,你,你變狐狸耳朵做什麽。”
“不覺得好看嗎?”執若歪歪頭,伸手撥弄一下自己的耳朵,“難道隻有我覺得好看嗎?”
少君沉默了。
可他心中某處卻在呐喊:
真他娘的可、愛、啊!!!!
可少君不比執若生來毫無顧忌,做不到想說什麽便說什麽,幼時受到的教導也不允許他喊出這麽有失禮數的話的,便隻好閉口不言,心理活動都藏在不動聲色的臉面下。
隻是他一沉默,那邊的上古神便以爲他覺得不好看,一時蔫了下來,耳朵也随着神情微微耷拉下去,她伸胳膊滿是不悅地拽一把君寒的衣角,惡聲惡氣地道:“溫的酒呢!拿過來!”
少君默不作聲地把酒壺推到了她手邊,依舊不看她。
上古神一時間暴躁起來。
她心道老子打小就是霸王,長大一個流氓,不過是變了個狐狸耳朵,爲什麽要受這委屈。
越想越不忿,于是她胳膊一撐翻身出來,溫泉水聲嘩啦嘩啦地響,執若拎起地上的單衣披在身上,光着腳晃晃悠悠走到君寒身側,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地上的酒壺,仰頭灌一口,在少君驚愕的眼神裏,吻上了他顔色淺淡的唇。
一吻完畢,小上古神捏着他下巴,近乎惡狠狠地道:“說好看,快說我耳朵好看。”
少君一時間慌張得像個被調戲了的良家婦女,紅色打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頸,他睜着那雙漂亮的魔瞳,有些呆愣地看着執若。
“好,好看。”
“這才像話,”小上古神終于滿意了,又轉頭撲通一聲紮回了溫泉裏,隻留下一個眼神飄忽的少君,手足無措地坐在原地。
隻是君寒愣怔了一刻鍾後,神色卻漸漸變化,聽着耳邊的溫泉水聲,緩緩地站起了身。
——
其夙上神酒醒的時候,天色已暗,祝輿已不在手底下,他伸個懶腰站起身,漫無目的地環視一周,卻正瞅見君寒抱着執若往山上走。
他神色立刻一凝,回想着這兩人到底是什麽時候溜出去的,同時起身走過去,擋在君寒面前。
少君站在山階上,其夙擋在小院門口,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眼神又落到他懷中的小上古神身上。
這小流氓此時已經睡着了,一半側臉埋在這魔族胸口衣襟裏,手也緊緊拽着這魔族的袖子,雖然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對勁,不過好在臉色紅潤,睡相安穩。
其夙眼皮掀動一下,冷冷地看君寒,少君并不開口,也看回去。
片刻後,其夙上神道:“去了哪兒?”
“這是阿若和本君的私事,”君寒道,“不方便和上神詳說。”
其夙眼神一動。
“勞煩您讓開,”似乎顧及到睡着的執若,君寒聲音放輕,“阿若很累了,要睡覺。”
其夙不應聲。
隻是僵持片刻後,其夙還是側身讓開了路,卻在君寒擦身而過的時候道:“少君最好小心,不要讓我發現有什麽逾矩。”
君寒不語,隻緩步走向了小屋。
其夙瞧着兩人的背影看了片刻,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心底的那點不對勁是什麽:
小十三的衣服,好像不是白天那件。
他娘的。
此時小屋内,君寒把執若放到床上,伸手脫去她腳上靴子,點上一爐安神香,又在床頭放好一杯水,随後單膝跪在床邊,幫她把壓着的頭發捋順,确保執若明早睡醒後不會因爲頭發一團亂而心情煩躁。
做完一切後,君寒就這樣在她床邊無聲地守着,看着她盡在咫尺的眉眼,沉寂片刻後,眼神中才終于露出點抑制不住的喜悅,他湊上去輕吻她額頭,又蹭蹭她臉頰,小聲喚她。
阿若,阿若。
一聲一聲,不厭其煩。
或許是還沒睡沉,執若眼皮動了動,微微睜開了眼,小上古神自帶起床氣,睡夢中被吵醒是要暴躁的,可睜眼瞧見是君寒,便又阖上眼,含含糊糊地嘟囔,“爲什麽還不睡,”随後往床内側挪了挪,伸手拍一拍空出來的位置,“來這裏。”
說罷便又睡過去。
君寒沉默片刻,終于極輕極緩地爬上床,緩緩地躺在她身側,在一室緩緩浮沉的安神香味中,露出一點溫柔笑意。
這是雙更鴨!因爲截不開,所以兩章放一起了。
還有大家應該發現了,分割線的地方好像是開船了,但是又好像被截掉了。
沒錯!是作者君截掉的!作者君就是魔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S:其實隻是因爲求生欲罷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