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阿若,”少君手被推開,懸在半空茫然無措,彼時少君也不過兩三萬歲,縱使是年少成名,心思缜密,此時遇到這般情況,也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上古神,謹慎得像捧着件易碎的珍品,眼見着執若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下去,君寒摸着她的額頭,近乎祈求的道,“阿若我幫你輸靈力好不好,我們恢複了之後就不管混沌了好不好,你忘了剛才聽到的話,什麽都忘了吧,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可此時小上古神像是已經陷入了魔怔,她雙眼失神地看着頭頂陰翳的天空,緩慢地搖了搖頭。
“太晚了。”說着,她嘴角淌出一口血來。
君寒慌忙扯起袖子給她擦幹淨,眼神顫抖起來,“不晚的,怎麽會晚,總會有辦法的。”說着便要繼續給她輸靈力。
“我累了啊君寒,”執若卻推開他的手,輕輕閉上眼,像是極度疲憊地呼出一口氣,“來三界之後就一直在争鬥,和混沌争,和六族争,以前覺得這是自己的堅持,可如果我死了一切就能結束,其實羽化真的算得上件皆大歡喜的事了,”她嘴角露出一點微弱的笑,“就這樣吧君寒,我已經沒什麽活下去的必要了。”
下一刻執若心口黑氣一閃,她猛地咳出一口血來,氣息也瞬間微弱下去。
而随着上古神的衰弱,東荒結界中的混沌發出巨震,大地顫動起來,像是三界已經準備好了要吸取這最後的上古神力,好讓自己完整成型。
依此看來,那黑衣人說的确實是實話。
小上古神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變化,她呼吸急促起來,瞳仁間的亮光微微一閃又黯淡下去,艱難地側過身,伸手圈住君寒清瘦腰身,将頭埋進他懷裏,掩蓋住自己的表情,低聲道,“我走了美人兒。”
下一刻,少君隻覺自己胸口原本溫熱的呼吸一停,天邊的東皇鍾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這聲巨響像是擊碎了少君的神志,他眼神顫動,一時間驚慌起來,手忙腳亂地把小上古神抱進懷裏,拍着她瘦弱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小聲喚她,給她輸靈力,親吻她額頭,久久未得到回應,眼神便絕望得像個痛失歸所的小動物。
其夙上神也不禁在這眼神下動容。
悲痛之間,三界間無形的天道卻一動,小上古神被一股力量強硬地牽引起來,君寒伸手抓她,卻碰到了一層堅硬透明的膜。
而執若雙目緊閉,順着這力道緩緩地上升,眉間神印似明似暗。
其夙咬緊牙看着這情景,他經曆過,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混沌要開始吸收神力了,枉顧一族生死,殘忍而無情。
眼見着上古神被從自己懷裏搶走,君寒雙目間泛出血色,他像是被奪走了珍寶,失去了理智,低吼一聲站起身,拔起插在一旁的應訣,用盡全身力氣便向包裹着執若的那層靈光砍去。
劍光卷起飓風,掀開地皮草木,甚至将山丘豁開一道巨口,攜着千鈞之力沖向天道,說是驚世一劍也不爲過。
隻是這劍光卻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道反彈回來。
少君被反勁沖擊得後退幾步,他按住心口,嘴角竟露出一點血色,即使胸腔中血氣翻湧,卻還是雙眼緊鎖半空的執若,緊接着再次揮出一劍。
可天道的力量哪裏是那麽容易撼動,君寒的攻擊越強烈,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可他卻一劍又一劍,仿佛不知疲倦,一雙瞳仁滴着血,誓要奪回自己的上古神,誓要同這命運争個高下。
而無法插手的其夙上神站在一旁,手心早已被自己攥得血肉模糊,可他看着自己的小十三在半空中悄無聲息,看着這冷漠蒼茫世間,恍然間覺得這三界好似無盡深淵,張着黑洞洞的大嘴,虎視眈眈地盯着上古一族,一個不留意便會粉身碎骨,一身血肉神力都被吸幹。
在執若的生死面前,他和魔族少君的風月争奪,仿佛早已不值一提。
此時君寒已渾身浴血,他拖着應訣,衣袍在卷起的飓風中烈烈作響,雙眼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一抹白衣,仿佛他的世界隻剩下那一點捧在心尖上的幹淨清白,此時若是搶不回來,餘生便隻剩下無盡戾氣執念。
而下一刻,少君的動作忽地停住了,他仿佛想起了什麽,赤紅的眼睛微動一下,伸出手臂,将應訣架在上面用力劃過,血光四濺之間,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露了出來,可君寒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波動,他隻是伸手沾了血,緩緩地抹過應訣劍身,低聲道,“吾血爲誓,立此約盟,引爾百萬鬼靈,斬天道,分幽冥!”
這聲音極其陰沉,像是帶着千萬年壓抑的怨念與戾氣,聽之便覺心口一冷,仿佛有惡意正順着後背脊骨爬到腦後,伺機狠狠地撕咬一口。
其夙一驚,竟不由得後退一步,心道這魔族明明隻是一個少君,怎麽會如此陰狠的法術,可随着其夙的目光緩緩地落到應訣上,眼神中便露出醒悟,這劍.是把魔劍!
辟三界分六合時誕生的唯一一把貫穿陰陽的魔劍,竟在這魔族手中!
可此時早已顧不得什麽魔劍,君寒的話音剛落,應訣上便升騰起魔氣,随後魔氣鼓動起來,漸漸成型,将空間撕裂一條口子,巨大的鬼靈一隻接一隻地從中爬出來,帶着滾滾怨氣,嘶叫着,朝束縛着執若的天道撲去。
獻祭自身召喚彼岸的鬼靈,這是世間最古老最惡毒的法術,可也隻有它才能與天道相抗衡。
隻是這陣法對于施術者的消耗實在是過大,有時甚至會吞噬掉施術者的魂魄和生命,而少君卻滿不在乎,甚至對于自己正在受損的身體毫不留意,隻是看着半空中的執若,眼神瘋狂而熾熱。
我願爲你,堕而成魔。
直面了如此近乎瘋魔的情感,其夙上神一時無言。
之後随着轟地一聲巨響,百萬鬼靈将無形的天道撕開了一道裂縫,君寒則立刻找準時機,提起應訣沖上前,在鬼靈不分敵我毀壞一切之前,把執若搶了回來。
由于餘勁未消,兩人在地上重重地擦出一道染血的痕迹,君寒緊緊地護着執若,放在她腦後的手蹭得血肉模糊,自己的肩膀也剮蹭出一片血迹,可待得他坐起來,看着又回到懷裏的上古神,已經入魔的赤紅雙眼卻依舊露出柔和笑意。
兩人滿身塵土狼狽不堪,少君看着小上古神身上的傷痕,卻俯身在她額頭的神印上輕輕一吻,道,“阿若,馬上就不痛了。”
其夙上神神色一凝,這魔族是要.
果然,君寒輕輕将執若放在地上,拎起應訣,随後毫不猶豫地一劍插進了自己心口,他隻悶哼一聲,便立刻沾了心頭血,俯身在執若額頭上落下一個标記,随後嘴中默念了什麽,執若額頭靈光暴漲,生氣漸強,而君寒則肉眼可見地虛弱下去。
其夙眼神一動。
這是續命,消耗自身命數,爲另一個人逆天改命,爲了小十三不惜觸犯禁忌,這魔族
其夙上神看着君寒,緩緩地歎了口氣。
癡人啊。
在這續命的漫長過程中,君寒面無表情,隻是動也不動地盯着執若,不放過她身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終于,足有一個時辰後,小上古神猛地咳嗽一聲,重新有了氣息。
捕捉到這微弱的氣息後,君寒赤紅的瞳仁一動,及至此時,他才像是活了過來,不顧自身傷勢,迅速地将剩下的最後一點靈力渡給執若。
眼看着上古神的臉色漸漸緩和,君寒才緩緩舒出口氣,近乎惶恐地把她攬進懷裏,“醒了之後,阿若把這段時間的事情都忘掉好不好,”他看着懷中的上古神,看着她蒼白的眉眼,語氣卻輕柔而低沉,仿佛在訴說溫軟情話,“阿若要忘了真相,也要忘了我,回無月山上繼續當你的上古神,沒心沒肺什麽都不記起是最好,”他伸手輕輕整理執若亂掉的鬓發,“你說你沒什麽活下去的必要了,那麽,我想給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等着我好不好,”少君抹掉自己眼角血迹,湊到小上古神耳邊低聲道,“在無月等着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一定會。”
他一字一句,有如起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