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河谷中的洪流依舊在洶湧着、翻卷着、狂野地奔騰着。
“對岸的兄弟們……”
高亢的喊話聲在河谷中回蕩,成了兩岸部隊的聯絡方式,“對岸的兄弟們……團長準備架橋……團長準備架橋……讓你們準備一些藤條和木頭……讓你們準備藤條和木頭……”
“收到……收到……”
随即,對岸響起了高亢的回複聲,“我們馬上就去準備……我們馬上就去準備……
喊聲嘎然而止,通訊結束,随即,各部匆匆行動起來,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架橋工作。
架橋大緻有三方面的工作:第一,選擇合适的地點;第二,準備所需的材料;第三,攻克具體施工中遇到的技術難題。
當然,這個順序并非一塵不變,如果人手充裕,這三方面自然可以同時進行!
六十六團自然不缺人手,所以,李四維一聲令下,各部便分頭行動起來。
左岸,一連和二連的将士在莽莽的密林中搜集着藤條,三連的将士在營地裏用藤條和背包繩編織着纜繩,特勤連的将士在沿着河谷尋找合适的架橋地點,直屬連的将士在靠近河谷底部的密林裏砍伐樹木。
與此同時,右岸的各部将士也紛紛出動,搜集藤條藤條、砍伐樹木。
一時間,千百年來人迹罕至的古老河谷徹底沸騰了。
“這個地方,”
營地裏,李四維正在檢查着已經編織好的一段纜繩,一個接頭一個接頭的看,看得十分仔細,并不時地指出存在的問題,并耐心地向三連的兄弟們做着示範,“這個繩子應該從裏面穿過來,再這樣繞一下……這樣做好以後,結構才會更穩定……”
再怎麽說,李四維前世也是個工科學士,對于結構與力的認識多少也要比尋常人更深刻一些。
“團長,”
正在此時,劉黑娃匆匆而來,面有喜色,“找到了,俺們找到了一處适合架橋的好地方!”
“好,”
李四維精神一振,回頭一望盧全友,“全友,讓兄弟們加把勁,盡快把三根纜繩搞好……這狗日的天氣,雨怕是很快又要下起來了!”
話音剛落,李四維匆匆地邁開了步,跟着阿克敦走了!
河谷在營地左前方兩裏左右處有一段稍微狹窄的地方,正是特勤連找到的架橋地點。
“嘩啦……嘩啦……”
河谷突然變窄,水勢卻也變得十分湍急,濁浪拍打着兩岸的峭壁,濺起朵朵水花,倒很有些“驚濤拍岸”的氣勢。
“咔、咔、咔……”
“嘭、嘭、嘭……”
黃化和孫大力正帶着兄弟們在清理周圍的障礙物,一個個揮舞着刺刀,甩開膀子賣力地幹着。
“團長,就是這裏……”
突然,劉黑娃的聲音在密林中響了起來,随即,便露出了他那略顯瘦弱的身影,李四維緊随其後跟了出來。
“團長……”
黃化和孫大力連忙停下了工作,匆匆地迎了過來。
“這地方不錯,”
李四維笑呵呵地望了兩人一眼,舉目四顧,滿意地點了點頭,“按照這個高度,此地與對岸的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兩百米,倒能省了不少材料,而且,橋架好以後距離谷底的高度應該不會超過四米,倒能讓恐高的兄弟……呵呵,少些麻煩。”
恐高是人類的原始恐懼呢,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表現,普遍存在于各種人群,即使在六十六團這樣的隊伍裏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恐高的将士。
平日裏,恐高并不會造成多少危害,但在此時卻是一個極大的隐患,由不得李四維不擔心。
“真有那麽多好處?”
聽了李四維的話,孫大力滿臉訝然,回頭一指身後的密林,“我就是看那三棵大樹不錯,正好像你用樹棍棍擺的那個樣子……”
“呃……”
李四維一滞,連忙順着孫大力的手指望去,便看到了三顆大樹,前面兩顆相距不過三五米,穿過中間的縫隙正好能看到第三棵……三棵樹都有臉盆粗細,樹冠茂密。
“就這裏了!”
看罷,李四維大手一揮,義氣風發,“黑娃,立刻通知直屬連和一營……”
直屬伐木主要是爲了解決一項技術難題——拉通第一根纜繩!
架橋是根據李四維的構想進行的,可是,李四維并不具備架橋的技術知識,所以,一切隻能靠摸索。
就比如,第一個技術難題——如何拉通三根纜繩,對此,李四維的想法就是:用投石車将纜繩抛到對岸去,隻要順利拉通一根纜繩,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這或許是個笨辦法,但笨辦法也是辦法,總比無計可施要強得多!
得了通知,富察莫爾根和伍天佑帶着隊伍匆匆趕來,還帶着些已經加工好的木頭。
“富察大哥,”
李四維連忙迎了上去,鄭重地征詢着富察莫爾根的意見,“你看看,還有那些地方需要清理?”
在李四維看來,用投石機将纜繩的一端抛過河谷是架橋過程中最關鍵的一環,也是最困難的一環。
“嗯……”
富察莫爾根環顧四周,指了指兩側,“空間還是有些小,兩邊的樹需要再砍一些……”
“要得!”
不等李四維吩咐,孫大力轉身就走,“我這就帶人去砍……”
與此同時,劉黑水也帶着補給連的兄弟們在對岸清理着障礙物。
架橋地點已選好,準備工作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着,而天空的烏雲卻已越來越重。
“我去看看纜繩整得咋樣了……”
李四維擡頭看了看天色,撂下一句便匆匆地走了。
大雨将至,六十六團衆将士在于老天争時間。
“嘩啦……嘩啦……”
隻有河谷裏的洪流還在沒心沒肺地洶湧奔騰着。
“快,快送過去!”
營地裏,李四維匆匆而來,正趕上第一條纜繩完工,連忙又檢查了一遍,便催促兄弟們往前面送。
“好嘞!”
幾個兄弟答應一聲,便擡着手腕粗細兩百多米長的纜繩匆匆地奔出了營地,直奔架橋地點去了。
李四維又拿起已經完工了大半的第二根纜繩仔細地檢查了起來,一臉的專注。
“嘭……轟隆隆……”
就在第二根纜繩剛剛完成之時,炸雷陡起。
“狗日的老天!”
李四維繼續埋頭檢查着最後一段,嘴裏卻在忿忿地罵着,“你龜兒就不能再等等?”
“呃……”
聞言,周圍衆将士神色古怪,卻也不敢插嘴,隻得使勁地憋着。
“好了!”
李四維突然松了口氣,“快,快送上去,有兩根纜繩,直屬連就可以開始幹了……”
“嘭……轟隆隆……”
天空炸雷陣陣。
“嘩啦……嘩啦……”
山下驚濤拍岸。
“快快快……”
山腰,剛剛清理完畢的平台催促聲四起,衆将士一片忙碌。
“報告,纜繩連結完畢……”
“報告,纜繩尾部已固定完畢……”
“報告,投石機準備完畢……”
衆将士紛紛彙報。
“報告……”
對岸随即響起了高亢的喊話聲,卻是已經在上遊兩裏處了,“報告……我部已經全部撤離……我部已經全部撤離……”
“好!”
聽到對岸的喊話聲,肅立于投石機後的富察莫爾根猛然擡起了大手,“準備……發射……”
“咔……”
一聲脆響,投石機機括突然打開。
“呼……”
投石機大臂猛然揚起。
“咻……”
一塊大如臉盆的巨石自投石機的鬥裏騰空而起,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嘶嘶嘶……”
盤在投石機旁的那堆纜繩随着輕微的摩擦聲不斷伸出。
“嘭……轟隆隆……”
炸雷再次響起,振聾發聩。
可是,衆将士依舊高高地仰着頭,緊緊地盯着那塊騰空而起的巨石,一張張臉龐雖然塗得花花綠綠,卻難掩緊張之色。
“嘩啦……嘭……”
巨石拖着長的尾巴沖上高空,然後迅速下墜,在衆将士緊張的眼神裏,猛然砸進了對岸的密林中,砸得斷枝殘葉四濺。
“啪……”
粗壯的纜繩失去了牽引,無力地砸在了洪流之中,水花四濺。
“成了……成了……”
歡呼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很快便彙聚到了一起,震動山嶽。
“啪啪……啪啪……”
衆将士還沒有從狂喜中回過神來,大雨已驟然而至。
“狗日的老天……”
頓時,叫罵聲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
“不急了,先避雨!”
李四維的吼聲中透着輕快,“狗日的雨才大,打在身上生痛呢!”
衆将士匆匆地找了雨布披上,就躲在旁邊的密林裏,隻要雨勢一小,便沖出來繼續幹,不多時便拉通了第一條纜繩。
緬北叢林的雨很大,卻也來得快住得快,待到中午時分,天空竟然探出了太陽的半張笑臉。
“團長,可以整了!”
擡頭看了看天色,黃化望向了李四維,一雙眸子裏閃爍着光芒,“長這麽大,老子還們做過溜索呢!”
“老道,”
李四維深深地望着黃化,“小心些……”
“放心吧!”
黃化滿不在乎地笑着,擡手一指懸在河谷上空的溜索,又指了指河谷中的河面,“頂多四米高……”
對于普通人來說,四米高已經很高了,跌下去絕不會輕生,但這個高度對于黃化來說,算不得個事兒!
“龜兒的,”
李四維笑罵一聲,拍了拍黃化的肩膀,“去吧!”
“是!”
黃化“啪”地一個敬禮,轉身就走,走到左邊那棵大樹下,腳一蹬便蹿上了一米多高的樹丫上,迅速地将繩索在腰間綁好,抓起兩挂在樹丫上的兩個纜繩頭子就躍了出去。
“慢點!”
衆将士都看得心中一緊,孫大力忍不住大吼了起來,“你龜兒……”
“嗖……”
孫大力的話音未落,黃化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順着溜索沖向了對岸。
“呼……”
風聲在耳畔呼嘯,身體在虛空飛渡,黃化隻覺一股逆風飛翔的豪情自心底湧起,張嘴便是一聲長嘯,“啊……”
随即就變成了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呃咳咳……”
“龜兒的,”
衆将士聽得那長嘯聲本來滿心羨慕,可是,随即的咳嗽聲卻讓他們的羨慕之情化作了幸災樂禍,“讓你狗日的得意……”
生而爲人,誰沒有一個淩空飛渡的夢?
“黃連長,”
看到黃化順利地滑過了溜索,劉黑水連忙接過了他手裏的兩個纜繩頭子,滿臉關切,“還好吧!”
“好得很……咳咳……”
黃化風輕雲淡地擺了擺手,卻沒能壓住咳嗽聲,隻得尴尬地笑了笑,“龜兒的,這風……太大了……”
“噗嗤……噗嗤……”
樹下的人群裏笑聲四起。
無論怎樣,三根纜繩順利地拉了起來,接下來的進度就快了許多。
劉黑水帶着補給連的兄弟上了初具雛形的橋,一根根木頭鋪過,橋面迅速向對岸延伸過去,再用準備好的藤條一一固定……不多時,一座淩空而過的吊橋便将河谷兩岸連通了。
“渡河!”
站在橋頭望着架設完畢的吊橋,李四維隻覺一股豪情自心底湧起,回頭一掃身後的衆将,“以排爲單位,魚貫而過……”
畢竟在材料上打了折扣,李四維多少有些擔心橋的質量。
在衆将士的目送中,一連一排衆兄弟魚貫而入,踏上了吊橋。
一開始,不少兄弟都緊緊地抓着旁邊垂下的藤條,如履薄冰。
走了一段,衆兄弟都放開了藤條,腳步也快了許多,甚至還有笑語聲在橋上飄蕩。
“龜兒的,還挺結實……”
“嘿嘿,感覺還挺舒服……”
“就是,搖搖晃晃的,感覺就像……就像……哪個啥!”
“蔡花子,你龜兒莫得文化就不要顯擺嘛!那叫‘如履雲端’……”
“崔二杆子,你龜兒不就是多讀了幾本破書嗎?等仗打完了,老子也回去讀書……”
聽着橋上飄來的笑語聲,笑意在李四維的嘴角悄然綻放,“龜兒的,一個個還有心思鬥嘴,看來,這橋挺穩當嘛!”
“不僅穩當,”
盧全友的聲音裏也透着興奮,“還很快!”
“哦……哦……俺們過來了……”
盧全友話音剛落,對岸便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
前後不過五六分鍾,一連一排的三十多号兄弟已經順利地到達了對岸,平均一個人花費不過十餘秒,的确很快。
聽到對岸的歡呼聲,一連二排的兄弟們随即踏上了橋面……
就在六十六團的斷後部隊陸續過橋時,太陽卻又羞怯怯地躲到了烏雲後,進入雨季的天,說陰臉就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