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六章時局艱難

一九四零年,中國的全面抗戰進入了第四個年頭,以一介貧弱的農業國家對抗一個新興的資本主義國家,其中艱辛苦難一言難盡……錢糧物資早已打光,精兵壯民傷亡殆盡,國力也已空虛到了崩潰的邊緣!

但是,千千萬萬的将士依舊奮戰在前線寸土必争,數以萬萬計的百姓勒緊了褲腰帶繼續支援着抗戰,中華民族堅韌不拔的性格在這個民族存亡的關頭展現得淋漓盡緻。

如果有人對此還持懷疑的态度,那不防先來看一看此時的歐洲戰場吧。

幾乎是在日寇發動棗、宜會戰的同時,德國侵略者也踏上了法國的領土,戰争從五月十日持續到六月二十二日,曾号稱歐洲“陸軍第一強國”的法國竟然宣布了投降!

法國的錢糧不濟?

法國的武器不夠精良?

還是法國的國力不算強盛?

當然,法國的長短不宜妄論,不過,法國投降引發的一系列事件卻與中國抗戰大業的命運息息相關!

就在法國投降不久的七月,英國迫于歐洲局勢的糜爛,無力顧及其在東方的殖民地,竟與日寇達成了秘密協定,單方面封鎖了滇緬公路,這無異于在中國的背後捅了一刀!

三七年八月,委員長在南京召開國防會議,各地軍政要員雲集,研究戰略及軍事部署問題。會上提到,日寇可能切斷中國的國際交通線,香港和越南的國際運輸必會受到影響,并爲此制定了《建設滇緬公路和滇緬鐵路計劃》,其中,滇緬公路于三八年初正式動工,動員将近二十萬人數月苦幹,終于三八年八月竣工并投入使用,将華僑和英美援助的戰争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到了中國戰場。

自此,滇緬公路成爲了中國抗戰的大動脈,關系至巨,卻不想在此關鍵時刻卻被英國單方面封鎖了,頓叫中國的抗戰大業雪上加霜!

八月初,中條山的玉米已收獲得七七八八了,望着曬場上堆成小山一般的玉米粒,六十六團的将士們笑豁了嘴。

金黃的玉米飄蕩着豐收的氣息,香醉了中條山。

豐收了,能敞開肚皮吃幾頓了,吃飽了就有力氣甩開膀子去打小鬼子了!

自從望原一戰之後,運城的小鬼子就像縮進了殼裏的烏龜,任由抗日隊伍如何襲擾就是不出來……不過,小鬼子那殼着實太硬,抗日将士雖然屢屢出擊,卻收效甚微,反倒添了不少傷亡,但,将士們始終相信,再硬的殼也有被咬破的那一天!

天色漸暗,玉米歸倉,李四維帶着李三光轉身離開曬場徑直往團部而去,臉上洋溢着笑容,腳步輕快。

小鬼子消停了,玉米豐收了,兩個娃也都能開口喊爹了……最近,遇到的都是順心事呢!

“團長,”李四維剛走到團部大院門口,盧鐵生便匆匆地從院裏鑽了出來,一見李四維,連忙壓低了聲音,“廖營長來了……”

“龜兒的,”李四維笑罵一聲,往院裏走去,“鐵生,咋還改不了口呢?”

“團長,”盧鐵生連忙追了上來,面有猶豫之色,“廖……團長怕是有事兒……”

“有啥事?”李四維腳步一頓,疑惑地望向了盧鐵生。

“他沒說,”盧鐵生連忙搖頭,“不過,臉色不咋好看……”

“能有個啥事?”李四維呵呵一笑,扭頭繼續往會議室走去,“這段時間莫得大仗,又不缺吃的,能有啥事?”

說着,李四維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已經亮起了燈,廖黑牛坐在會議桌前吞雲吐霧,和鄭三羊小聲說着什麽,不時地搖頭歎息。

“咋了?”李四維大步徑直走到了桌邊,疑惑地望着兩人,“哪裏又出事了?”

“大炮,”廖黑牛回頭給李四維遞了根煙,滿臉苦澀,“我們團……龜兒的,要不到藥,這才三五天就死了十多個兄弟……”

“咋會這樣?”李四維聽得手一抖差點把剛接過來的煙都掉了,“這段時間,你們團不也搞了小鬼子幾買賣嗎?”

小鬼子雖然當了縮頭烏龜,但補給還是要運輸的,能搞到小鬼子的補給,自然也不缺藥品。

“用光了,”廖黑牛聞言,搖頭苦笑,“每一仗下來傷亡都不小,搞那點藥哪裏夠用?”

說着,廖黑牛歎了口氣,“依老子想,用光了就用光了,大不了找上面要就是了,哪曉得……上面也沒藥了,鬧到軍部都沒要下來!”

“龜兒的,”李四維一驚,“連軍部都莫得藥了?”

“每次補給就那麽一點藥,”廖黑牛懊惱地搖了搖頭,“老子去晚了啊!”

補給困難幾乎是所有抗戰部隊都要面對的問題,其中又以孤懸黃河北岸的中條山爲最,渡口隻有那麽幾個,卻要補給将近二十萬大軍,其中的困難可想而知。

“嗤啦……”,李四維劃燃火柴,點上香煙,狠狠地吸了兩口,“我們團倒還剩了些……”

“太好了,”李四維話音未落,廖黑牛便雙眼一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老子就曉得,你肯定不會看着兄弟們等死!”

“龜兒的,”李四維瞪了廖黑牛一眼,搖頭苦笑,“先莫高興,藥可以支援你們一些,卻也不多……”

“有就成,”廖黑牛連忙點頭,“走,現在就去拿……兄弟們還等着這藥救命呢!”

“對,”李四維連忙起身,“救命要緊。”

藥品在醫護排,由甯柔管着,李四維不去,廖黑牛還真拿不走,畢竟,那是救命的東西啊!

醫護排大院裏,甯柔聽了李四維的話,連忙轉身往存放藥品的屋子走去,話語中卻頗有些無奈,“師部已經有半過多月沒有送過藥品過來了……四維,你得過去問問。”

“好,”李四維連忙賠笑,“先分些出來給黑牛應急,我明天就去師部。”

廖黑牛卻在後面搖頭苦笑,“上面要是還有藥,能看着兄弟們去死?”

“情況真的那麽糟了?”甯柔回頭望着廖黑牛,滿臉驚訝。

六十六團的情況還好啊!

雖然也有将士陣亡,但得到救治的傷病員基本上都活了下來。

“慘哦!”廖黑牛重重地歎了口氣,默然不語。

廖黑牛帶着藥品匆匆地走了,卻在李四維心中留下了一縷陰霾……咋會莫得藥了?

第二天一早,李四維匆匆地去了師部,徑直找到後勤處楊主任。

雙方客套一番後坐定,李四維便開門見山地表明了來意,“楊兄,我們團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藥品補給了……”

“四維啊!”一提到藥品,楊主任的笑容就勉強了許多,“爲兄可是聽說了,你們團最近可沒少找小鬼子打秋風……也不差我這點補給不是?”

“楊兄,”李四維連忙搖頭,倒起了苦水,“你也曉得,兄弟們去找小鬼子打秋風就好比那虎口奪食火中取栗,好不容易搞點藥品回來,還不夠給傷員們用……”

“四維呐,”楊主任連忙打斷了李四維,苦笑不已,“爲兄明白你們的苦處,可是……上面不送藥品過來,爲兄也變不出來啊!”

“可是,”李四維神色一肅,還待争辯,卻見楊主任突然望向了門口臉色大變,連忙扭頭望去,就高團長沉着臉走了進來,直勾勾地盯着楊主任,“老楊,今天該有藥了吧?”

“高大哥,”楊主任慌忙起身,滿臉賠笑地迎了上去,“俺已經加緊催了……”

“莫說那些沒用的!”聞言,高團長大手一揮,怒氣勃發,“老子不管那些,你今天要是再拿不出藥來,老子就……就……”

“高大哥,”楊主任連忙遞了一支煙,滿臉苦笑,“你就是把兄弟一刀劈了,也變不出藥品來啊!”

高團長狠狠地瞪着楊主任,不說話也不接煙,眼眶卻慢慢地紅了。

楊主任吓了一跳,李四維也連忙起身,“高兄,你這是……咋了?”

“李兄,”高團長望了李四維一眼,艱難地張了張嘴,“前天晚上,俺們團和小鬼子的補給隊幹了一仗……沒有占到便宜,倒傷了十多個兄弟,回來卻莫得藥治傷了……”

說着,高團長的怒氣漸漸地又冒了起來,狠狠地瞪着楊主任,“俺們團已經半個多月莫得藥品補給了……”

“高大哥,”楊主任連忙叫屈,“小弟的爲人你還信不過嗎?但凡還有一點辦法,小弟能眼睜睜地看着兄弟們去死?”

說着,楊主任的眼眶也是一紅,聲音顫抖起來,“孫團長他們也天天來催……可是,對岸不送藥過來,你們就是把小弟逼死也莫用啊!”

高團長望着真情流露的楊主任,怒氣漸漸消散,最終隻得忿忿地罵了一句,“狗日的!”

“楊兄,”李四維猶豫着問了一句,“對面該不會是出啥事了吧?”

聞言,高團長也緊緊地盯着楊主任。

“不曉得啊!”楊主任搖了搖頭,皺眉沉吟起來,“按理說,這一批補給三天前就該到了……”

“那就快去問啊!”高團長一瞪眼,“狗日的,兄弟們還等着藥救命呢!”

“呃……”楊處長一滞,連忙賠笑,“俺這就問,這就問……”

可是,楊處長一連打了幾通電話,卻是啥也沒打聽到,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李四維一咬牙,“高大哥,我們團還有點藥,你先拿去應急!”

“這……”高團長愣了愣,一咬牙,“四維,俺就不和你客氣了,救命要緊!”

李四維又帶着高團長匆匆地回了團部駐地,直奔醫護排,把情況和甯柔一說,甯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反對。

入夜,小木屋裏燈火溫馨。

李四維收拾完碗筷回來,正在逗弄娃娃的兩女齊齊地閉上了嘴,低頭看着娃娃也不理會李四維,氣氛微微有些尴尬。

“呵呵,”李四維輕輕地掩上了門,讪笑着走到床邊坐下,“這是咋了?兩個小家夥兒又不乖了?”

“比你乖!”伍若蘭瞪了李四維一眼,又低頭去看安安了。

甯柔擡頭望着李四維,輕輕地歎了口氣,“四維,你總想把每個人都救了,可是,你也不能把藥一下子都送出去了啊!現在到處都缺藥,團裏的兄弟要是傷了病了,該咋辦?”

“柔兒,”李四維移了移屁股,湊到了甯柔的身邊,輕輕地攬住了她的香肩,“我曉得你們的擔心,可是,黑牛和高團長都等着這藥救命啊!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說着,李四維呵呵一笑,“再說了,現在沒有藥品補給,過兩天說不定就有了呢!”

甯柔皺眉不語,伍若蘭卻擡起頭望着李四維,秀美緊蹙,滿臉擔憂,“萬一過兩天藥品還不到,兄弟們又傷了病了……”

“不會,”李四維連忙搖頭,“大不了……藥品沒到之前,我就讓兄弟們好好歇着,反正小鬼子也縮在據點裏不敢出來……”

“你說得倒輕生,”伍若蘭白了李四維一眼,“兄弟們士氣正旺,哪能說不打就不打了?”

“呃……”李四維一滞,無言以對。

“四維,”甯柔反手摟住了李四維的胳膊,“我們也不是見死不救,可是,兄弟們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總得多爲他們想想吧?”

“嗯,”李四維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明天就想辦法去……”

“你能有啥辦法?”甯柔瞪了李四維一眼,沉吟着,“你忙你的,我們明天就進山,看能不能找些草藥先頂着?希望上面的補給能早些下來吧!”

“好,”李四維心中一暖,輕撫着甯柔的後背。

困難不可怕,可怕的是困難來臨之時卻沒有一個人能陪在身邊!

時值盛夏,山中草木森森,甯柔帶着醫護排的女兵一連往山裏鑽了幾天,倒還真找了不少草藥回來。

可是,治傷消炎,草藥的功效畢竟不如西藥,李四維依舊擔心不已。

藥品沒有等來,卻等到了師部的命令,李四維又匆匆地跑到了師部。

師部會議室裏,各團長齊聚,陳師長環顧衆将,神色凝重,“即日起,各部當嚴守駐地,不可擅自出擊!”

聞言,衆将面面相觑。

“咋了?”陳師長面色一沉,“都沒聽到嗎?”

“是!”衆将連忙允諾。

“嗯,”陳師長點了點頭,神色稍緩,輕輕地歎了口氣,“兄弟們,時局艱難,我部……責任重大,唯有謹慎行事啊!”

“是!”衆将紛紛點頭。

但是,陳師長始終沒有說明緣由。

有些事,說了徒傷軍心士氣,倒不如不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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