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必勝之賭局,亦無必勝之戰局!
遙想霸王當年力拔山兮氣蓋世、破釜沉舟戰巨鹿,舉世皆驚,何其壯哉,到頭來不也落得個垓下悲歌、烏江自刎?
再思孔明隆中之對三分天下、赤壁破曹樯橹灰飛煙滅,何其智哉,最終不也六出祁山未得寸土,落得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賭桌上輸了,輸的是身家财物而已,戰場上輸了,輸的卻是家國性命!
《孫子兵法》有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也。
鹽池乃日寇在運城南郊的物資囤積之地,必然防備森嚴,李四維欲攻鹽池,須得先制定作戰計劃,然後呈報陳師長案前。
正月初一,陌南鎮上喜氣正濃,師部陳師長的辦公室裏卻氣氛凝重。
陳師長端坐桌後,拿起李四維遞上的作戰計劃仔細地看着,面色漸漸凝重,眉頭也皺到了一起。
李四維肅立桌前,看到陳師長的表情,心中懊惱在堆積……早曉得老子就該來個先斬後奏嘛!
果然,陳師長輕輕地放下了計劃書,擡頭望向了李四維,神情凝重,“四維,兄弟們求戰心切是好事!可是,你要明白,我們的身後就是黃河、就是中原、就是三秦大地……我們責任重大啊!稍有不慎……”
說着,陳師長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們的計劃做得很好,可是,你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是……”
李四維心有不甘,卻也無言以對!
強如魏武卒,銳如陷陣營,堅如虎豹騎,不也被淹沒在了曆史的戰場上?
此刻,李四維又哪敢打包票?
“打,自然要打!”陳師長見李四維無言以對,神色一松,“可是,卻不能像你這般打法……當穩中求進!”
“是!”李四維連忙點頭,“職下明白了!”
“好,”陳師長輕輕地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開春了,做好春耕準備了嗎?”
“職部已經做好了準備,”李四維連忙彙報,“三處村落墾出了一百五十多畝旱地,肥已堆好,池塘也挖好了!”
“很好嘛!”陳師長露出了笑容,“要想在中條山紮穩腳跟,就得先解決好糧食的問題……至于打小鬼子,隻要我們站穩了腳跟,就有的是機會,不死不休!”
“是!”李四維連忙允諾,“職下明白了,一定會抓好春耕生産!”
“嗯,”陳師長笑容更盛,一指屋角的椅子,“坐下來,好好聊一聊防務的問題!”
“是,”李四維答應一聲,将椅子搬到桌前,坐了下來,陳師長已經掏出煙遞了過來,“聽說你很好這一口啊?”
李四維連忙接過煙,滿臉賠笑,“職下是杆老煙槍了,莫得煙就提不起神!”
“哦?”陳師長一怔,哈哈大笑,又拉開抽屜,取出一包還未開封的香煙就遞給了李四維,“早聽說川軍兄弟都是雙槍将了……”
李四維毫不客氣地接過了煙,笑得赧然,“其實,很多川軍兄弟也是不抽煙的……職下這是個人陋習!”
“少抽點不是壞事,提神!”陳師長笑了笑,言歸正傳,“聽說你們團在山嶺上布置了礌石?”
“是的,”李四維連忙神色一整,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
聽罷,陳師長略一沉吟,“不錯!我們缺少精良的武器,就該多在地利上想辦法……這一招可以推廣一下!”
兩人一番暢聊,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直到衛兵送來飯菜才結束。
陪陳師長吃完飯,李四維帶着一大車種子回了駐地。
種子是玉米種子,山中貧瘠,隻有種玉米才能有所收獲。
聽到李四維帶回來的消息,衆将略顯失望,但陳師長所言也不無道理。
事關全局,的确當穩中求進,再說,春耕事關生計,也是當務之急!
種子下發各部,衆将紛紛散去,李四維也回了木屋。
人生在世,哪個不向往安甯幸福的生活呢?
李四維也想趁着春節盡情地享受這份安甯幸福!
四零年的春節就在安甯祥和的氛圍中悄然結束了,接下來便是熱火朝天的春耕,直忙到正月尾才結束。
此時,一封戰報從桂南輾轉傳到了六十六團。
二戰在歐洲戰場上全面爆發之後,日寇大本營發出了“準備迅速處理中國事變”的命令,旋即又發出了《大陸命令第75号》:“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應以一部協同海軍迅速切斷沿南甯至龍州之敵補給路線。”并迅速調集第五師團、台灣混成旅團、其他配合部隊、第五艦隊(十一月中旬改稱第二派遣支艦隊)、海軍第三聯合航空隊。其兵力總共約三萬人、軍艦七十餘艘、航母兩艘、飛機約一百架,悍然發動了桂南會戰。
日寇來犯,國軍第三十一軍、第四十六軍、第五軍下屬第二百師之一部,連同廣西教導隊獨立步兵第一至第四團,約六萬将士奮起反擊,在以昆侖關爲中心的桂南戰場和日寇鏖戰至四零年一月十一日,讓日寇大本營陸軍部作戰部長富永恭次叫嚣的“這是中國事變的最後一戰”淪爲笑柄!
當然,國軍将士的戰果也不盡如人意,否則,戰報也不會直到此時才通報至第一戰區。
更何況,戰報上寫得明白:桂南行營白主任、政治部陳主任及其下多名将軍都受到了降職和撤職的懲處。
不過,李四維不在乎這些,隻要日寇的企圖沒有得逞,隻要還有翻盤的機會,兄弟們就仍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穩中求進,并不是一味求穩、卻步不前!
陳師長不也說,“打,自然要打的”!
既然不能打鹽池,李四維就把目光瞄準了日寇在附近的幾處據點,以六十六團目前的實力,打一兩個據點還是有把握的。
即使打不下來也不會傷筋動骨,不影響大局不是?
四零年三月六日,農曆正月二十八,驚蟄,萬物複蘇,春雷萌動,一場軍事會議在六十六團團部會議室裏悄然結束,李四維一身戎裝去了前線陣地。
暖陽融融,草木返青,将士們熬了一個冬季,趁着陽光明媚,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曬着一身的晦氣。
“打你個小人頭,打到你有氣無得透;打你隻小人手,打到你有眼都唔識偷……”
巡視完前線陣地,李四維走進了迫擊炮連的營地。
剛進營地,李四維便聽到了計逵那一口粵腔,循聲望去,就見兄弟們擠成了一團,不時地響起笑語聲。
“打過小人行好運……”
“打過小人升官發财……”
驚蟄打小人是計逵老家的習俗,李四維已經見過兩次了,自然也明白那“小人”便是紙剪成的小鬼子。
待得笑語聲散去,李四維才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計逵!”
“到!”計逵一怔,連忙起身,肅立允諾。
人群立刻閃開了一條路來,李四維凝視計逵,神色肅然,“還有炮彈嗎?”
計逵“啪”地一個敬禮,“報告團長,職部沒有炮彈了,但兄弟們還有槍,還有刀!”
“好!”李四維大贊一聲,環顧衆将士,“都回去擦好你們的槍、磨利你們的刀!”
“是!”衆将轟然允諾,紛紛散去。
待衆将士散去,李四維上前,望着計逵呵呵一笑,“打小人真管用?”
“不曉得,”計逵一怔,也露出了笑容,“不過,打完了心裏舒坦!”
“龜兒的,”李四維笑罵一聲,重重地拍了拍計逵的肩膀,“晚上就看你們的了!”
“是!”計逵神色一肅,轟然允諾,“團長請放心!”
初春的太陽已經暖了許多,但夜依舊透骨寒。
小鬼子在銀廠村有一處據點,據點不大,天色一黑據點裏便燃起了堆堆篝火,小鬼子又窩進去烤火了。
夜已深,武藤準尉巡完哨,匆匆地鑽進了據點,跺了跺腳,徑直走到了火堆旁,望向了幾個正在喝着清酒的軍官,抱怨着,“嗦嘎,這該死的鬼天氣!”
當日,武藤準尉滿懷壯志踏上了中國戰場,卻不想一來便窩在了這山裏,一窩就是大半年,哪能不憋屈?
“武藤君,”森田少尉笑呵呵地把酒瓶遞了過來,“天很快就能暖起來了,到時候,大軍齊進,必能突破支那人的防線,我們也就不必再窩在這山中裏受罪了!”
“是啊,”衆軍官紛紛附和,深有同感,“這該死的山!”
“咕噜咕噜……”
武藤準尉狠狠地灌了兩口清酒,把酒瓶遞給了一旁的佐藤準尉,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到時候,我武藤佐治就能……”
“砰……”
武藤準尉話音未落,槍聲陡然響起。
“八嘎……”
衆軍官都是一驚,紛紛起身。
“砰砰砰砰……”
随即,槍聲大作,侍從匆匆而來,神色凝重,“報告,敵軍突襲,人數不詳……”
“八嘎!”森田少尉一聲怒罵,當機立斷,“即刻迎戰……”
話音未落,森田少尉一拔指揮刀當先往門外奔去,衆将紛紛跟進。
敵情不明,據點裏卻隻有一個步兵小隊。
“砰砰砰……”
“哒哒哒……”
“殺啊!殺啊……”
據點外槍聲大作,喊殺聲震天,黑暗中看不清有多少敵人,隻覺聲勢浩大,森田少尉匆匆趕到陣前,一看之下神色凝重,一望侍從,“敵人來勢洶洶,馬上向大尉彙報,請求支援……”
“大尉,”武藤準尉連忙勸阻,“情勢未明,不宜請求支援……”
“武藤君!”森田少尉大手一揮打斷了武藤準尉,“敵人此舉,必是雷霆一擊!”
“大尉言之有理,”佐藤準尉連忙附和,“敵人此舉,必是想一鼓而下!”
“唔嘟嘟……嘟嘟……”
佐藤少尉話音剛落,黑暗中便響起了沖鋒号,激越而決絕!
“八嘎!”森田少尉一揮指揮刀沖到了瞭望哨上,舉起望遠鏡緊緊地盯着山坡。
黑暗中,山坡上人影幢幢,蜂擁而上,分明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
武藤少尉不敢再争辯,侍從也匆匆地跑向了指揮所。
“砰砰砰……”
“哒哒哒……”
槍聲更加密集。
“殺啊!殺啊……”
喊殺聲在迅速接近,夾雜着慘嚎聲,“啊……呃啊……”
“狗日的!”聽到前方慘嚎聲不斷響起,趙德柱一聲怒罵,提起長槍就要往前沖,“老子倒要看看狗日的有多硬!”
“德柱,”盧全友一把拉住了趙德柱,“莫忘了團長的計劃!”
“呃……”趙德柱腳步一僵,猛然回頭,紅着眼瞪着盧全友,“可是……兄弟們總不能白死了吧?”
“德柱啊!”盧全友搖頭歎息,“死在前線的兄弟,有哪個是白死了的?”
說着,盧全友一望計逵,“計逵,看你的了!”
“莫問題!”計逵一點頭,帶着四個兄弟就往前沖去,每人扛着一挺**式速射炮。
團裏的确莫得炮彈了,但速射炮還可以發射手榴彈,隻是精度差了一些,不過有計逵在,問題不大!
“嘭嘭嘭……轟轟轟……”
不多時,前方響起了爆炸聲,盧全友頓時心中一松,計逵出手,莫得差了!
“殺殺殺……”
果然,前方的喊殺聲頓時高亢了幾分。
“德勤,”盧全友一望司号員,神色肅然,“十息之後……收兵!”
“是!”司号員連忙答應,将軍号湊到了嘴邊,鼓起了腮幫子,嚴陣以待。
“砰砰砰……”
“哒哒哒……”
“殺殺殺……”
“啊啊……呃啊……”
前方槍聲震天,喊殺聲慘叫聲混成一團,銀廠村的夜已如沸騰的水。
“八嘎八嘎……”
森田少尉看着岌岌可危的戰線怒不可遏,一揮佩刀就要沖出去,“天皇萬歲……”
正在此時,森田少尉卻聽得軍号再次響起,頓時腳步一僵……那是撤退的号聲!
森田少尉驚疑不定,連忙跑回到瞭望哨上,舉起望遠鏡往山坡下望去,就見敵軍已如潮水般退去,迅速地隐入了黑暗之中,不禁皺起了眉頭。
“富貴,傷亡咋樣?”
另一邊,趙德柱接住匆匆退回的沖鋒隊,神情急切。
盧全友也跟了過來,面無表情,“先把受傷的兄弟送回去!”
待傷員被送走,計逵走了過來,“盧營長、趙指導,我先走了!”
“好!”盧全友連忙點頭,神色肅然,“告訴團長,餌已經下好了!”
“好!”計逵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餌在銀廠村,目标卻在曲村!
因爲,黃化帶回了情報:曲村據點昨天剛剛補充了物資,有油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