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方向炮聲如雷,聲聲炸在田村少佐心上,把那顆冰冷堅硬得有如鐵石的心轟得外焦裏嫩。
朦胧的夜色中,田村少佐策馬狂奔,不斷催促着,“快快快……”
河防工事絕不能丢!
一衆小鬼子早已疲憊不堪,卻也隻得跟在馬屁股後面咬牙跑着。
“砰砰砰……”
“啊啊啊……”
身後急促的槍聲和慘嚎聲猶如催命更鼓,特勤連已經緊緊地咬住了小鬼子的後隊!
“八嘎!八嘎……”
小鬼子後隊,負責斷後的和知中尉聽着右翼防線不斷接近的槍聲怒不可遏,揮着佩刀就往右翼沖了過去,“該死的绫部高樹……”
話音未落,卻見第一小隊隊長绫部少尉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滿臉哭喪,“中尉,敵人攻勢猛烈,我部難以抵擋……”
“八嘎!”和知中尉腳步一頓,殺氣騰騰地瞪着绫部少尉,“懦夫!”
在绫部少尉驚愕的表情中,和知中尉的手起刀落,斜劈在了他的左肩。
“咔嚓……”
鋒利的刀鋒破開骨肉,去勢不竭,劃過胸膛,自右肋滑落,帶起一蓬血雨,濺了和知中尉一臉。
“啊!”
一聲短促的慘呼,绫部少尉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滿臉的驚愕凝固在了臉上。
“殺!”
和知中尉一聲厲喝,繼續往右翼沖去,緊跟在他身後的一衆随從無不凜然!
“中尉……”
剛沖出幾步,堤三少尉從一旁斜插過來,滿臉驚惶,“敵人勢大,左翼防線已被突破……”
“八嘎!”
和知中尉腳步一頓,猛然回頭,狠狠地瞪着堤三少尉,指揮刀一揚又要劈下。
“中尉……快走!快走……”
正在此時,岩永少尉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在他身後,子彈緊随而至,“咻咻咻……噗噗噗……”
“殺!”
黃化一馬當先追了過來,神情猙獰。
“殺啊……”
“殺啊……”
“殺啊……”
四周喊殺聲震天,二排長高先武帶着隊伍從右翼殺到,三排長方德山帶着隊伍從左翼殺到,四排長羅奉先帶着隊伍從中路跟了上來,衆将士呐喊着撲向了還滿臉驚愕的和知中尉,“殺啊……”
“噗……”
堤三少尉剛剛逃過一劫,卻被方德山一刀挑翻在地,“啊……”
方德山一拔刺刀,“噗”又插了進去,怒目圓瞪,“老子讓你跑……”
“當……”
和知中尉慌忙一揮佩刀,擋住了高先武的刺刀,隻覺虎口一麻,“噔噔”連退兩步。
高先武身形也是一晃,頓時一聲厲喝,“殺……”,刺刀一揚,劃過一道圓弧再次狠狠地劈下。
“當……”
和知中尉連忙舉刀相迎,卻是手腕一軟,“當啷……”,佩刀掉落。
“噗嗤……”
高先武的刺刀去勢不竭,順着和知中尉的右肩滑落,血光四濺。
“啊……”
和知中尉一聲凄厲的長嚎,踉跄着往後栽去。
“嘭……”
高先武連忙上前一步,提腳就踹,将和知中尉狠狠地踹翻在地,一俯身,揮刀就刺。
“噗噗噗”
和知中尉胸前多了三個窟窿,鮮血直冒,雙目圓瞪,無力地張了張嘴,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高先武哪裏會在乎他要說啥?一拔刺刀,大吼一聲“殺”,又繼續向前沖去。
都說小鬼子拼刺刀厲害,特勤連的兄弟卻是從來都不信的……小鬼子嘛,老子們随手都能劈兩三個!
所謂“藝高人膽大”,追過來的不過特勤連三個排,卻有股子一望無前的氣勢,如風卷殘雲般将和知中尉的殘部幹翻,又嗷嗷叫着繼續向前追擊。
前面是田村少佐殘部的主力,足有将近四百人。
不過,縣城遭襲,田村少佐心急如焚,早已亂了方寸,隻顧往回趕,卻沒功夫理會追兵。
小智大尉卻還有幾分冷靜,一直在注意後面的動靜,突然聽得後面的槍聲嘎然而止,心中一緊,連忙拍馬追上了沖在隊伍前面的田村少佐,“少佐,不能再退了……”
“八嘎!”田村少佐猛然,怒目圓瞪,“縣城丢了,如何向大佐交待?”
“可是……”小智大尉一咬牙,聲音一沉,“少佐,如果不先消滅追兵,根本回不了縣城!”
“呃……”
田村少佐一滞,滿臉疑惑,“和知君不是在斷後嗎?”
“少佐,”小智大尉聲音苦澀,“你聽,槍聲已經停了!”
“殺啊……”
“殺啊……”
“殺啊……”
槍聲停了,喊殺聲卻越來越近!
“八嘎!”田村少佐這才如夢初醒,一兜缰繩調轉馬頭,滿臉懊惱,“和知平一這個蠢貨……就地反擊,殺光該死的支那人!”
“嗨!”小智大尉心中一松,連忙調轉馬頭往後隊去了,高喊着,“各部就地反擊……牛島君攻敵正面,神田君攻敵左翼,秋山君攻敵右翼!”
“砰砰砰……”
旋即,槍聲在後隊響起。
“哒哒哒……”
秋山少尉帶着僅存的十餘騎從右翼奔出。
“狗日的騎兵!”
特勤連陣中,黃化聽得蹄聲,一揮長槍,“先武在正面堅守,德山負責左翼,奉先跟老子走……先搞掉鬼子的騎兵!一個不留!”
特勤連對鬼子騎兵的恨意由來已久……當日在滕縣郊外,特勤連被小鬼子的騎兵咬住,幾乎全軍覆沒!
“是!”羅奉先一揮長槍緊随黃化而去,他也是那一戰的幸存者。
“哒哒哒……”
馬蹄聲轟隆,直奔特勤連右翼而來。
“砰砰砰……”
槍聲如雨!
“攻擊……”
牛島大尉聽得右翼槍聲大作,一揮佩刀發動了反擊。
“天皇萬歲……”
牛島中隊幸存的三個分隊長揮舞着膏藥旗大吼着。
“天皇萬歲……”
一衆小鬼子呐喊着沖向了特勤連正面防線,個個動作矯健,殺氣騰騰!
狗急了還要跳牆,何況是小鬼子?
左翼,神田大尉也發動了反擊,小鬼子嗷嗷叫着沖向了方德山的防線。
“砰砰砰……”
“哒哒哒……”
“啊啊啊……”
“希津津……希津津……”
一時間槍聲、喊殺聲震天,子彈橫飛,馬嘶人嚎聲不絕于耳!
戰鬥陷入了僵局。
小鬼子陣中,田村少佐望着戰場,面色鐵青地怒吼着,“八嘎!八嘎……”
最終化作一聲無奈地歎息,“支那人……怎麽會有如此精銳?”
小智大尉張了張嘴,最終默默地垂下了頭……少佐啊,精銳是在戰争中錘煉出來的啊!這精兵……是我們爲支那人練出來的啊!
“砰砰砰……”
“殺啊……”
正在此時,身後槍聲陡然響起,喊殺聲鋪天蓋地而來。
小智大尉一驚,連忙回頭,隻見朦胧的夜色中,幢幢地人影蜂擁而來。
“咻咻咻……噗噗噗……”
子彈如飛蝗般撲來。
“啊……”
“希津津……”
小智大尉直挺挺地摔落馬下,又被倒下的戰馬狠狠地砸在了身上,“轟……”
“八……啊……”
田村少佐的怒罵聲化作了慘嚎,剛摸到手裏的配槍也“啪嗒”一聲掉落馬下。
強援已至,“一個小鬼子也不要放走”的吼聲響徹戰場。
聽得吼聲,特勤連的兄弟們士氣大振,跟着吼了起來,“一個小鬼子也不要放走……”
那吼聲在夜空中飄蕩,遠遠地飄蕩開去。
村西口,剛剛出村的廖黑牛聽到了那吼聲,滿臉興奮,“這夥小鬼子完了……”
王六根腳步一頓,彎腰喘着粗氣,“終……終于可以歇……歇歇了……”
衆兄弟紛紛松了口氣,“援兵終于到了……”
村中曬壩上,李四維和一幹傷員靠坐在石碾旁,聽到喊聲也露出了笑容,“龜兒的,鄭三羊來得太及時了……振華,讓老鄉們都出來,收拾一下,跟老子們過河!”
“是!”苗振華興沖沖地應了一聲,匆匆地走了。
擡頭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李四維幽幽地歎了口氣,滿臉苦澀,“他娘的,幾條狗差點壞了老子的事……”
“團長,”靠坐在一旁的侯振義龇牙咧嘴地糾正,“那是小鬼子的軍犬!”
李四維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管他娘的是狗還是軍犬,都弄回去讓一刀炖了!”
“那敢情好!”一衆受傷的兄弟都笑了,“俺們都有口福了……”
正說着,富察莫爾根匆匆地來了,神情肅然,“團長,村裏的小鬼子已經肅清,隻是陣亡的兄弟們……一時間還找不齊……”
“嗯,”李四維神色一黯,艱難地張了張嘴,“今晚就在村裏過夜,天亮了繼續找……”
“是!”富察莫爾根答應一聲,神色肅然,“俺們連夜就找……”
等到天亮,陣亡的兄弟應該能找齊吧!
富察莫爾根走了,曬壩上的氣氛卻沉默了下來。
“李大炮,你快給老子滾咳咳……拿起槍……給老子滾咳咳……你不能……不能讓兄弟們白死咳咳……”
“給老子記住咳咳……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快滾……”
廢墟裏那個兄弟的聲音又在李四維腦海裏響起,讓他鼻子一酸……老子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啊!
“李團長,”朱向陽過來了,滿臉煙火色,卻難掩喜色,“鄉親們都出來了,沒有死人!”
“哦?”李四維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讓他們收拾東西……連夜過河!”
“過河?”朱向陽一怔,“爲啥要過河?”
“爲啥?”李四維猛然擡頭,死死地盯着他,眼眶通紅,“留在這裏等死嗎?”
朱向陽心中一虛,連忙點頭,“俺這就去給他們說!”
朱向陽剛走,廖黑牛又匆匆地回來了,滿臉喜色,“大炮,三羊他們來了,小鬼子一個都沒跑脫……”
“團長,”鄭三羊緊随而至,俯身就要去看李四維的傷勢,“黑牛說你受傷了……”
“莫事,”李四維連忙一擺手,望向了他身後的言常信,“常信,你啥時候來的?”
“師長,”言常信連忙“啪”地一個敬禮,“卑職今天一早到的……澤生和懷禮也到了,他們去了縣城!”
“來得好!”李四維點了點頭,露出了笑容,“辛苦了!”
說着,李四維望向了鄭三羊,“先安排村裏的老鄉過河……”
“好!”鄭三羊連忙領命而去。
“黃化,”李四維又望向了後面的黃化,“還跑得動嗎?”
黃化嘿嘿一笑,“莫問題。”
“好!”李四維大贊一聲,“去趟縣城,讓人送些吃的過來!”
“好,”黃化答應一聲,轉身就走,“又有罐頭吃了!”
衆兄弟也是笑容滿面,“對,正好補一補!”
“煙呢?”李四維卻一瞪廖黑牛,“給老子點一杆……止痛!”
“哦,”廖黑牛連忙掏出香煙,摸出一支塞進了李四維嘴裏,點上。
“師長,”言常信猶豫了一下,“俺們還能幹點啥?”
李四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不急……說不定還有一場苦戰!”
鄭三羊連夜安排村裏的百姓過河,可是,卻沒人願意走。
李四維叫來了朱向陽,“咋回事?”
朱向陽猶豫了一下,神色一肅,“李團長,你不用擔心俺們……俺們從小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哪怕死了……也想埋在這裏!”
李四維默然,良久輕輕地歎了口氣,“好吧!今天的事……怕是瞞不過小鬼子的耳目,你們要做好準備!”
“嗯!”朱向陽連忙點頭,“俺們一口咬定是‘太君打太君’……”
李四維搖頭苦笑,“小鬼子怕是莫得這麽好糊弄啊!”
朱向陽一咬牙,“大不了,俺們換個村子!”
泛區附近十室九空,找個空村子安身倒也不難。
“嗯!”李四維點點頭,突然心中一動,“你們挖地道的想法挺好,就是挖得有些簡陋……聽說在冀中那一帶,遊擊隊和老百姓就用地道對付小鬼子,他們的地道院院相連、戶戶相通,地道内有夾牆、陷阱、還有防毒防水的翻口和對外的射擊孔……你們也可以學一學嘛!”
朱向陽一怔,“你……去過冀中?”
李四維搖了搖頭,面不改色,“我聽軍中一個兄弟說過,他去過冀中!”
“那就真能行!”
朱向陽滿臉興奮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李四維率部去了河防工事,一直等到日暮時分也不見小鬼子的蹤影,隻得過河了。
夕陽下,李四維坐在甲闆上,望着漸漸遠去的河岸,皺起了眉頭,“難道……小鬼子怕了?”
按照小鬼子的性子,如何肯吃這樣的虧?
尉氏距離開封不過百十裏,小鬼子要不是怕了,早就該殺過來了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