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土肥原賢二第十四師團攻占菏澤後,分兵直逼蘭封,豫東會戰打響,然而由于豫東平原利于日軍機械化部隊進攻,加之某些軍官的指揮無能(如第二十七軍桂軍長)和消極避戰(如第一零二師柏師長、第八十八師龍師長),所以,雖然大部分将士英勇奮戰,甚至犧牲慘重,卻難以阻敵西進。
至五月三十一日,蘭封、開封、中牟先後失守,豫東形勢岌岌可危,次日,在武漢最高軍事會議上,委員長決定采用“引黃河之水阻敵西進”的建議,以解豫東危局,騰出更多兵力應付武漢之戰局。
六月五日,軍委會讨論兵力調遣問題,決意将第五戰區擴大至大别山南麓,長江以北地區。此時,長江以南、湖口南昌以西并無軍事系統管轄,至于是否把第五戰區的作戰區域擴大至江南,會上并未做出決議!
在此背景下,新編第十六旅接到了向大别山南麓轉進的命令。因此,六十六團才在六安城外接到了緊急集結的命令。
天色微明,悠揚的起床号響徹了東嶽鎮。
三遍号聲一過,便是急促的集結号,各部匆匆集結。
大戰将至,鎮上的大多居民已經向西逃難去了,空屋子倒不少,兄弟們睡得安穩,一覺起來,已然精神抖擻。
李四維出了住處,往街上走去,看到精神抖擻的兄弟們,露出了笑容,心中卻暗自感歎,多災多難的民族造就了吃苦耐勞的人民,無論再苦再累,隻要能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睡上一覺,他們又能生龍活虎!
街上是狹窄的青石闆路,各部隻能分開集結,集結完畢,各營連長匆匆向李四維報告。
李四維停了彙報,環視各部主官,“時間緊迫,讓兄弟們用幹糧墊一墊,回了駐地,就有熱飯熱菜吃了!”
“是,”衆人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鄭三羊嘿嘿一笑,“昨晚那頓吃了,隻怕他們還沒餓呢!”
李四維點點頭,也笑了,“都餓得狠了,才會那麽可勁兒撐呢!老子的肚子現在還是漲的……走了,還有四五十裏地呢。”
說罷,他大步流星地往鎮外去了。
還沒到鎮口,廖黑牛去而複返,從後隊追了上來,湊到了李四維身邊,“大炮,商量個事兒?”
李四維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黑牛,你龜兒啥時候學會客氣了?”
廖黑牛讪讪一笑,“是正事……老子把那夥散兵收了?”
“呃,”李四維一怔,連忙搖頭,“你龜兒瞎搞啊!老子們是滿編的,算上那些戰死的兄弟也補充不了一百多号人啊!你收了他們,往哪裏安?”
廖黑牛一愣,連忙賠笑,“鐵柱說,隻要讓他們跟着,幹啥都行……”
李四維望了他一眼,“鐵柱?”
廖黑牛連忙點頭,“慕鐵柱,就是昨天和老子打架那個,嘿嘿,是條重情重義的漢子!”
說着,滿臉期待地望着李四維。
李四維聞言,停下了腳步,轉身歎了口氣,“他……倒是不錯,帶我去看看。”
在李四維看來,一個滿腹韬略的軍校高材生,倒不如一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泥腿子可貴!
“好嘞,”廖黑牛一喜,轉身就走,“老子就知道,你肯定稀罕他!”
李四維嘿嘿一笑,“是你龜兒稀罕他吧?想咋安排他?”
廖黑牛一愣,搖了搖頭,“老子不知道,他以前跟老子平級呢!不好安排!”
李四維笑着搖了搖頭,“那是以前……讓他帶着原來的兄弟,自成一個連咋樣?”
廖黑牛一喜,“這倒好,可是……”
李四維呵呵一笑,“把計逵調出來,組個正式的炮兵連,由團部直轄!”
“哦……”廖黑牛略一沉吟,連忙點頭,“好,就這麽辦……他龜兒放在老子營裏還真的大材小用了!”
在這個兵源文化素質普遍偏低的時代,一個好的炮兵指揮是十分難得的!
穆鐵柱見到李四維時,面色還是有些赧然。
李四維卻是一臉溫和地望着他,“你叫穆鐵柱?”
“是!”穆鐵柱一怔,“啪”地一個敬禮,“團長好!昨天的事……卑職保證絕不會再發生了!”
“嗯,”李四維點了點頭,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既然當了六十六團的兵,以後就要有個兵樣兒!哪個龜兒敢壞了六十六團的名聲,那就不行!”
“是!”穆鐵柱“啪”地一個立正。
李四維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的兄弟整編一下,一個連的編制,人事由你自己安排……多餘的人補充到其他連隊去。”
穆鐵柱一怔,“我自己安排……”
李四維望着他呵呵一笑,“你的兄弟你最了解,你來安排才合适……就這樣吧!”
李四維說完調頭便走,“邊走邊安排吧,老子們還有幾十裏路要趕呢!”
穆鐵柱望着李四維的背影,有些發呆。
廖黑牛一拍他的肩膀,“咋樣?老子就說團長好說話吧!”
“是呢!”穆鐵柱回過神來,沖廖黑牛嘿嘿一笑,“比俺以前見過的長官都好說話。”
廖黑牛點點頭,神色一整,“但是,千萬不要惹他,要不然,他可就難說話得很了。”
穆鐵柱連忙搖頭,“不會,不會!俺就想跟着你們打鬼子,沒想惹事。”
廖黑牛呵呵一笑,“這就好!你先把連隊整編出來,老子去找計逵……”
頂着日頭,一路緊趕慢趕,李四維的隊伍終于在日上中天之前,趕回了富金山。
李四維望着巍巍富金山,一抹臉上的汗水,精神振奮,“三羊,你帶兄弟們會防區,讓韋一刀準備午飯,老子去開完會回來要吃上熱飯!”
“好嘞,”鄭三羊也在抹着汗水,一臉的笑意,“總算回到自家地盤兒了,心裏踏實了!”
李四維微微一笑,帶着苗振華匆匆趕向了旅部。
剛到旅部外面就碰到了張團長,看到張團長的樣子,李四維卻是一驚,“張團長你的胳膊?”
張團長看到李四維也是一愣,聞言,指了指用繃帶挂在胸前的左臂,一臉苦笑,“唉,活該倒黴,卻也比那些丢了性命的兄弟要好得多了。”
李四維神色一黯,點了點頭,“是啊!”
在戰火中摸爬滾打,折條胳膊的确算不得個事兒!
張團長強自一笑,“你們團這次幹得可漂亮了,旅長這兩天可是一直在誇你們呢!聽說獎金都下來了,一人差不多有五個大洋。”
李四維一怔,“獎金?”
“嗯,”張團長點點頭,“雖然有點少,可是意味不一樣啊!這錢拿得光榮!”
至于賞錢,李四維倒不怎麽在乎,此時金錢于他,并沒有多大的用處!自己花嗎?四處征戰,無處可花!往家裏寄嗎?他卻連自己的家在哪裏,家中還有無親人都沒搞清楚!
會議室裏,三個團長和旅部各直屬部隊的主官齊聚。
羅旅長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一臉正色,“奉戰區司令部命令,我部轉隸第四兵團,爲兵團部直屬部隊,沿大别山向南轉進。”
衆人聞言默然無語,此時,第十六旅不過是一支新整編的部隊,并無固定隸屬關系,去哪裏?聽誰指揮?這些事自然由不得他們!
羅旅長頓了頓,繼續說道:“兵團主力還在皖西北一帶,然皖南之敵攻勢淩厲,第二十七集團軍兵力薄弱,我部作爲先鋒部隊,南下宿松黃梅一帶布防,各部整理部隊,明日出發!有沒有問題?”
“沒有!”衆人轟然允諾。
羅旅長點了點頭,望向了李四維,“李團長,你部需要補充多少兵員?”
李四維一愣,急忙起身,掏出一份名單遞了上去,“報告旅長,這是我部在東嶽鎮收編的人員,一共一百六十七人,現在,我部人員已經滿編,不需要再補充兵員。”
羅旅長一愣,“滿員了?這次東進,你部戰損不足兩百人?”
李四維連忙點頭,“是的,戰死一百二十一人,傷重無戰力者四十二人……”
羅旅長一擺手,緊緊地盯着李四維,“那份戰損報告,我已經看過了,這次炸毀敵人軍火庫沒有新增戰損人員?”
李四維迎着羅旅長的目光,重重一點頭,“是的!”
“嘶……”
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望着李四維滿臉驚詫!這一戰,六十六團戰果輝煌,戰損卻低得……讓人難以置信!
張團長一臉苦澀,搖頭歎息,“人比人,氣死人啦!”
羅旅長望了他一眼,無奈搖頭,張團長的第六十五團戰損可是高達六百五十多人,而戰果……隻能用“平平”兩個字來形容。
會議結束,李四維匆匆趕回了自己的防區,遠遠地便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味。
苗振華呵呵一笑,“龜兒的,炖了肉呢!好香!”
李四維也心情大好,加快了腳步,“那還等啥?跑快點吧!”
山坡上,戰壕裏,兄弟們端着肉湯,抓着熱饅頭,吃得正歡,歡聲笑語不斷。
獎金來得很快,剛吃過飯,旅部就送過來了,總共一萬大洋,全團兩千三百多人,每人隻能拿四個,剩下的交給了盧永年,算是團裏的儲備基金。
對于盧永年,李四維想用,卻又不敢大用,畢竟,現在的六十六團很好,好到他不該輕易改變什麽!
夜色如晦,新月如鈎,夜空中彌漫着艾草的氣味。
李四維漫步在戰壕裏,臉上挂着輕松的笑意,此時的他心情大好,倒不是爲了那幾塊大洋,而是兄弟們領了獎金之後,神情中洋溢的那份滿足和自豪……自古便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說,獎賞是激勵将士最有效的手段!
走過一堆篝火時,李四維看到了張羽的身影。他盤腿坐在火堆旁,膝蓋上放着一個本子,正在低頭寫着什麽,一臉的專注。
幾個兄弟圍在他身邊,一臉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李四維有些好奇地走了過去,正聽得一個河南口音的兄弟在小聲地跟張羽念叨着,“……你莫挂着俺,俺在這裏吃得飽穿得暖……這次戰鬥,俺們團立了功,每個人得了四個大洋的賞錢呢!明天,俺們就要去南邊打鬼子了,到時候,俺一定多立功,多掙賞錢,等打跑了小鬼子,俺也存夠了錢,到時候就回去娶你……喜兒,你要等俺啊!”
打鬼子掙賞錢,回去好娶媳婦呢?李四維聽得一愣,旋即便釋然了,那個兄弟這樣想卻也無可厚非!
他搖了搖頭,大步走了過去。
“喔喔喔……”旁邊的幾個兄弟卻聽得哄笑起來,“喜兒,喜兒,你等俺,俺打完鬼子就回去娶你……哈哈哈……”
那兄弟面色一紅,隻是緊張地盯着張羽,“張書記,寫下了麽?”
張羽擡頭一笑,“正寫着呢!放心,不會寫錯的。”
“那是那是……”那兄弟連忙點頭,滿臉陪笑,卻聽得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喜兒漂亮嗎?”
衆人都是一愣,連忙回頭,卻見李四維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後,滿臉笑容。
“團長……”
衆人一驚,紛紛起立。
李四維擺了擺手,望着那個兄弟,滿臉笑意,“你叫啥?”
那個兄弟急促地搓了搓手,“俺叫秦老五。”
“哦,”李四維點了點頭,“秦老五,喜子很漂亮吧?”
秦老五連連擺手,“倒也不是很漂亮,但是,她人很好的,俺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嗯……全身都是舒坦的。”
李四維呵呵一笑,“對,找媳婦兒啊,就要找這種的,你娃娃有眼光。”
“呵呵,”秦老五頓時精神一振,“那是,俺和喜兒一起長大的,她是啥樣的俺最清楚了,要不俺咋會喜歡她嘛……”
衆人哄笑。
李四維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往下一個篝火堆去了。
傷兵營的防空洞裏,甯柔伏在石台上,借着馬燈微弱的火光,也在奮筆疾書。
娟秀的字迹整整齊齊地浮現在微黃的紙張上:
……女兒一切安好,勿念。隻有一事,正遲疑不決,尚祈父親指點。于四維,吾心已屬,本待國家安甯之時,回家拜望父親,然,戰場兇險,每每戰鼓響時,吾心惶然,唯恐他有不測,今大戰又至,恐有不測,徒留遺憾……然婚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