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殘破的城牆上,一個滿臉疲憊的川娃子從濕漉漉的殘垣斷壁之後探出腦袋來,一雙眼睛在城外的小鬼子陣地上掃視着,突然,他低吼了起來,“小鬼子動了,龜兒的,他們又想耍花招了!”
一個上尉軍官貓着身子跑了過來,急忙往城外望去,“幺娃子,莫給老子大驚小怪的……龜兒的,小鬼子這是要跑啊!”
“連長,咋辦?”幺娃子一聽,精神一振,“老子們攆不攆?”
連長回頭瞪了他一眼,“攆個錘子!城裏一個旅外加一個保安團,打到現在,隻剩不到兩千人了,拿啥攆?”
“那快報告長官啊,”幺娃子有點着急了,“小鬼子要跑,肯定是出事了……”
連長望着城外,輕輕地搖了搖頭,“隻有騎兵跑了……步兵沒有動,應該不是啥子大事。”
城外,小鬼子的陣地裏開出五百餘騎,沿着大道浩浩蕩蕩往北去了,鐵蹄踏破了泥濘的道路,泥水飛濺。
内藤大佐望着遠去的帝國鐵蹄,輕輕地搖了搖頭。
“大佐閣下?”參謀官滿臉疑惑,“你不看好這次行動?”
“小島君,”内藤大佐沒有回頭,語氣淡然,“皖西山巒起伏,并不是策馬奔騰的理想之地。”
小島中佐一怔,點了點頭,歎息一聲,“山洪暴發,道路被毀,此時,也隻有騎兵才适合追擊了。”
内藤大佐點點頭,“隻能祝笠井君馬到功成了!”說着,他猛然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遙望着舒城,“我們的戰場依然在舒城!諸君,舒城的戰事不能再拖延了!”
“嗨!”身後的一衆官佐頓足垂首,轟然允諾!
今天是六月六日了,舒城的戰鬥的确不能再拖延了!
城牆上,匆匆而來的旅長望着城外,輕輕地歎了口氣,“龜兒的,就撤了幾個騎兵……老子們的戰還是難打哦!”
“旅長,”一個上校軍官望着城外黑壓壓的小鬼子,臉色憂慮,“援軍啥子時候能到哦?”
旅長輕輕地搖了搖頭,“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這場大雨一來,二十六集團軍那些龜兒不知道又要拖到啥子時候了!”
上校軍官神色一黯,嘟囔着,“哪個喊老子們是川軍嘛……”
旅長猛然扭頭,目光炯炯地瞪着他,“王麻子,少給老子胡說,招呼兄弟們準備了,小鬼子又該進攻了!”
上校軍官神色一整,望着城外狠狠地道:“來嘛,老子們還怕他些龜兒子?老子讓他有來無回!”
山坎村,西距六安六十餘裏,東距肥西八十餘裏,地處丘陵地帶,是個隻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子。
此時,村裏人影幢幢,一支**部隊正在集結,将士們衣衫褴褛,更不乏血迹斑斑的傷員。
“報告!”一個少尉軍官匆匆而來,跑到一個上校軍官面前,氣喘籲籲,“北面兩裏處發現了一支隊伍,戴着鋼盔,像是中央軍,扛着好多大箱子,像是軍火……”
上校皺了皺眉,“這裏怎麽會冒出中央軍呢?上去問問!”
“是!”少尉軍官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費莊以西,道路泥濘,一支隊伍在艱難地跋涉着。
李四維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看初升的太陽,有些煩躁,“龜兒的老天爺,要下雨就給老子繼續下啊,這個時候出個太陽,準備給老子們蒸桑拿嗎?”
廖黑牛也有些煩躁,“太陽一出來,一營和二營的兄弟隻怕……扛不住啊。”
李四維擺了擺手,“算了,老子們跑快點,跟上去,你們營把二營換下來。”
“好嘞,”廖黑牛點了點頭,回頭招呼兄弟們,“都跑起來,跑起來,把一營的兄弟們換下來……到六安隻有幾十裏地了。”
“好咧,”衆将士答應一聲,扛着空箱子加快了腳步,道路泥濘,泥水四濺。
費莊西南二十餘裏,泥濘的道路上,千餘小鬼子殺氣騰騰而來,不同于一般的小鬼子,他們每人的背包上都挂着一個防毒面罩。
爲首之人騎着大馬,身材高大,一臉的冷傲,正是熊本少佐。
隊伍在一座小山丘前面停了下來,一個傳令兵打馬而來,直奔熊本少佐面前,“報告少佐,前面的腳在山坡下一分爲二,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熊本少佐皺了皺眉,回頭望着一衆官佐,“夏目君,你部向北追擊。”
“嗨,”夏目大尉一點頭,調轉馬頭向北而去,“夏目中隊随我來!”
山坎村,石猛正帶着兄弟們埋頭趕路,卻見路邊沖出來十餘個衣衫褴褛的軍人,頓時一驚,沉喝道:“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來人正是那個少尉軍官,他望着石猛呵呵一笑,“我們是一九九師的,你們又是哪支部隊的?”
石猛心中稍安,“老子是新編第十六旅的。”
“哦,”那少尉軍官恍然,“難怪了,團長還說這裏怎麽會有中央軍呢?原來是新編的啊……”
他話音未落,石猛一瞪眼,“新編的咋了?老子們可不孬,你們咋會在這裏貓着?”
那少尉軍官一滞,讪讪一笑,“唉,我們從合肥撤到這裏的時候,正趕上大雨,就在村子裏休整了一下……你們從哪裏來?帶着這麽多武器彈藥幹啥?”
石猛嘿嘿一笑,“老子們從肥西來的,炸了鬼子的軍火庫,順手帶了些東西出來。”
那少尉軍官又驚又喜,“好啊!能不能勻給我們一些?”
石猛連忙搖頭,“這東西可不能給你們,你們拿去也不能用……”
那少尉軍官一怔,“啥東西不能用了?不能用你們辛辛苦苦搬回來幹啥?”
石猛猶豫了一下,“毒氣彈!”
“毒氣彈?”那少尉軍官一驚,不自覺的後退兩步,狐疑地望着他,“你們搞那玩意兒幹啥?”
石猛一瞪眼,“老子哪裏知道?團長讓搬就搬了……算逑,别耽誤老子們趕路,小鬼子說不準啥時候就追上來了。”
那少尉軍官一怔,“你們把這玩意兒搶了,他們不追就怪了!”
說着,他一揮手,帶着人匆匆而去。
石猛正要招呼兄弟們繼續趕路,就見苗振華騎着馬匆匆而來,“石營長,團長讓你們歇歇,等一下,二營會跟你們換。”
石猛一愣,“老子們還撐得住,一營昨晚上搬了五十裏地,老子們這才搬了三十多裏地呢。”
苗振華調下馬來,呵呵一笑,“團長說了,太陽一出來,路就更難走了。再說,這裏離六安已經很近了,讓兄弟們也休息一下,二營的兄弟們再搬一氣,就到了。”
“那倒好,”石猛嘿嘿一笑,“兄弟們,團長讓歇一歇,都歇一歇吧。”
夏目大尉帶着隊伍沿着腳印追了不到三裏地,前隊又停了下來,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傳令兵匆匆而來,“報告大尉,前面的腳印又分作了兩路……”
“八嘎,”夏目大尉滿面怒容,“狡猾的支那人!”
和他有同感的還有熊本少佐,當他追出五裏地,前面的腳印也分作了兩路。
熊本少佐得了彙報,面色陰沉,“後續部隊離我們還有多遠?”
“杉浦大佐的隊伍已經過了山南集,”侍從官連忙報告,“離我部至多不過十五裏地。”
熊本少佐得了彙報,略一沉吟,咬牙道:“兵分兩路,川島君,你部向北追擊!”
“嗨!”川島大尉答應一聲,就要離去。
參謀官鍛野大尉急忙勸阻,“等一等,少佐,這是支那人的詭計……”
熊本少佐一擺手,“我明白,可是,既然有腳印,總會有人的!我們……不得不追!”
鍛野大尉一怔,“嗨!”
這是十三師團的恥辱,必須用鮮血才能洗刷的恥辱!
破莊北面,盧全友帶着三連的兄弟們剛剛穿過一個山坳,就被一夥衣衫褴褛的**攔住了。
盧全友笑眯眯地望着領頭的上尉軍官,“兄弟,有啥事?”
那上尉軍官也是滿臉帶笑,“我們是一九九師的,兄弟,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盧全友笑容不減,“我們是新編第十六旅的,奉命撤退。”
那上尉軍官一喜,“兄弟,反正你們要撤了,把武器彈藥留些給我們……”
盧全友擺了擺手,“不行哦,都是空箱子……”
“空箱子?”那上尉軍官一怔,“你們扛着空箱子幹啥?”
盧全友嘿嘿一笑,“扛給小鬼子看的。”
是的,團長就是這麽說的,扛給小鬼子看!
“扛給小鬼子看?”那上尉軍官一怔,“這哪裏咋會有小鬼子?”
盧全友神色一整,“現在還沒有,可是,小鬼子的追兵很快就來了!”
“你們把小鬼子引過來了?”那上尉軍官一驚,帶着一幹兄弟轉身就走,“娘的,團長還說有好事呢!這下好了,武器彈藥沒弄到,反倒遇到了小鬼子了。”
望着他們的背影,盧全友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唉,團長這招……不厚道啊!”
三連長趙德柱一撇嘴,“有啥不厚道的,都是友軍部隊……”
盧全友搖了搖頭,“看他們的樣子,剛剛吃了敗仗,可能武器彈藥也不足……遇到小鬼子又免不了一場苦戰哦。”
趙德柱一怔,“可是,俺們也沒有多餘的武器彈藥勻給他們啊。”
“唉,”盧全友歎了口氣,一咬牙,“算逑,去跟他們談談,看能不能合夥……打小鬼子個伏擊!”
“好嘞!”趙德柱精神一振,“一連和二連也離得不遠,槍一響就能趕過來!”
山坎村,廖黑牛帶着兄弟們扛着毒氣彈繼續西行,李四維卻徑直進了村,找到了吳團長。
李四維打量着面色堅毅的吳團長,開門見山,“小鬼子的追兵可能不遠了,有沒有興趣一起幹,打那些龜兒子一個伏擊?”
吳團長聽到李四維一口川音,愣了一下,“你們新編第十六旅是川軍部隊?”
李四維搖了搖頭,呵呵一笑,“老子是川軍出身!你就說,有沒有興趣一起幹?”
吳團長眉頭一皺,臉色發苦,“兄弟,我們是剛敗退下來的,武器彈藥都沒剩多少了……”
李四維一擺手,“這個不是問題……小鬼子的追兵應該不多,老子們合兵一處,各個擊破,還是有希望赢的!”
吳團長仍舊有些猶豫,“各個擊破倒是好,可是,小鬼子怕是不會讓我們這麽幹吧?”
李四維嘿嘿一笑,“這可由不得他們了,老子把誘餌都撒出去了,由不得他些龜兒子不分兵!”
“誘餌?”吳團長一驚,“兄弟,你可不能胡來,那毒氣彈咋能當誘餌呢?”
李四維連忙擺手,“老子哪敢拿毒氣彈當誘餌,但是,拿空箱子當誘餌還是敢的!”
舒城北面二十餘裏,雙河集,集鎮不大,三面環水,背靠大山。
集上,一支隊伍正在集結,隊伍隻有四五百人,服裝駁雜,武器簡陋,隊員們大多面有饑色、身體單薄,但一個個卻都昂首挺胸、鬥志昂揚。
陣前,一個英姿勃發的女青年,挎着駁殼槍,神色激動,“同志們,剛剛收到消息,一百多鬼子騎兵正由南面朝雙河集而來,情況十分緊急……我們馬上去南門外的雙河口迎戰,絕不能讓小鬼子到雙河集來禍害老百姓!”
“是!”衆人轟然允諾,精神抖擻。
三覺鎮,地處壽縣、六安、合肥三地交界處,寬闊的馬路橫穿而過。
第四十一師從合肥撤退而來,路遇暴風雨,便駐紮在鎮上休整,此時風雨已停,豔陽高照,各部吃過早飯,開始集結,準備向南轉進。
突然,一個少尉軍官策馬從北面沖進了鎮裏,匆匆地跳下馬來,直奔臨時指揮部,“報告,北面五十裏發現了鬼子的大隊人馬,卡車十餘輛,人數不詳。”
衆将官一怔,紛紛望向了那少尉。
那少尉被盯得心中一緊,“那應該隻是小鬼子的先頭部隊……”
他話音未落,一個中年上校已經怒不可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小鬼子還真把老子們當軟柿子啦!老子們也是中央軍啊!”
“師長,幹吧!”衆将紛紛望向了端坐主位的将軍,群情激憤,“師長,不能再退了!”
師長面色陰沉,緩緩環顧衆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即刻迎戰!老子們也要讓小鬼子知道,四十一師不是軟柿子!他們要想啃上一口,咋的也得嘣掉幾顆牙!”
“是!”中将精神一振,紛紛離去。
師長一轉身,“何參謀,即刻電告四十八師,讓他們迂回策應……這一次,要把狗日的打痛咯!”
“是!”上校參謀滿臉興奮,“把狗日的一口吞了才解氣!”
此時,李四維剛和吳團長商量妥當。他卻不知道,因爲他這麽一折騰,壽縣、六安、舒城之間的泥濘大地上,所有的部隊都動了起來,一時間,戰雲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