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管事那雙銳利逼人的視線一一掃過眼前的衆人,所到之處,無不給人造成心裏上的壓力。大家夥都不自覺的緊閉嘴巴,直到曾管事視線回斂,滿意的點了點頭,聲音一轉,跟着道,
“首先,還是要歡迎大家,來到醬菜廠,成爲醬菜廠的一員,”
“其次,我想大家也都明白,進入醬菜廠,并不意味着你們可以高枕無憂,有些事,孫廠長也在之前的歡迎會上說了,我這裏也不再多做強調,但你們自己也要做到心裏有數,”
尤其是後四個字,曾管事可謂是特意加重語氣說的。
話雖不怎麽直接,但裏邊說的内容就有些狠了。
袁氏等人齊齊一愣,有那些膽小的,臉色已經泛白,哪怕袁氏早有準備,聽了話也是心一激靈,心髒跟着突突起來。
畢竟這事,可一不可二,說的多了,對她們這些新人本就不是很穩的心态又造成了更大的沖擊。
不自覺的就會想,萬一,她們一個不好,千辛萬苦的考進來,又被趕出去怎麽辦?
曾管事可不管因着自己的話導緻了袁氏等人的多想,她依舊按自己的節奏走,
“當然,我的話難聽,但你們也要知曉,畢竟你們能進來不易,可别輕易被趕出去,”當下,還是要努力幹活才是正經。
果然,袁氏等人心中了然之餘又有些羞憤。
她們才剛進來,這般迫不及待的做什麽。
“現在,你們被分到這裏,也就是說,你們從今天開始,便是我們一廠區的工人了,而我,則是負責一廠區的管事,”
“一廠區很大,包括你們剛過來時的那片房子,以及眼下這間,都歸我來負責,”
“大家心裏知曉,咱們青平縣醬菜廠是一個新成立的廠子,廠子裏的老員工本就不多,所以一廠區的絕大部分地方,現下都是空的,而你們,目前要做的,就是盡快在老員工的教授下上手,早些将這些空置的地方填滿,”
“所以,爲了方便起見,你們這些人當中,需要有人負責統籌,當臨時的小隊長,先管理你們自己的隊伍,在帶領你們幹活,”起碼得将醬菜廠的大架子搭起來。
曾管事話音剛落,原本還管安靜的底下轉眼便傳來了叽叽喳喳的聲響,竟都是在讨論。
曾管事雖有所不滿,但她也知這事需要考量,便耐下性子,給了衆人一些時間。
直到底下的聲音漸小,曾管事方才問道,“怎麽樣,你們當中,可有誰想試一試?”
衆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有動靜。
“啧,怕甚?不過是一個臨時小隊長,所負責之人,也就幾個,”又不是讓她們當管事,怎麽一個個的竟往後縮。
可惜,曾管事的話沒有人跟着應和,諾大的一片廠區,依舊沒人動作。
曾管事不滿意,一道道的視線從衆人身上刮過,“真的沒有?”
“……有,我想試試。”
袁氏咬了咬牙,直接往前一步邁了出來。
曾管事瞧見,臉色好看了些,滿意的點點頭,“還有嗎?”隻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
他們這一堆人共三十個,按曾管事的預期,起碼一間屋子要六個人,所以,她得先從中選出五個小隊長。
在她的催促下,又有兩個婦人下定決心站了出來。
盡管還是不夠,但卻沒人出來了。
不得已,曾管事自己伸手指了兩個有印象的出來,這才将五個小隊長的人選湊滿。
人滿了,跟着曾管事又将剩下的人按人數分成了五隊站好。
随後,曾管事帶着人,走到了一處醬菜缸旁,射手指着其中一個穿着白色衣服不斷忙活的婦人。
“諾,瞧見了吧,這是領你們去幹活的,等她忙完,你們就跟着她一道走,那裏會有老人教你們如何幹活。”
話說完,曾管事拍拍手,轉身離開。
袁氏等人就這麽被晾在飄滿了醬菜味的房間。
直到被曾管事指的那位婦人忙完過來,袁氏等人才找到主心骨。
“成了,别傻站着了,快跟我過來,”婦人一邊趕路,一邊笑着和衆人搭話,“我叫王淑翠,你們平日喊我王嫂子就成,快來,我這就帶你們去旁的廠間。”
說着話,王淑翠擺了擺手,走出房間後跟着轉了一個彎,繞過眼跟前狹窄逼人的長甬道,跟着衆人就來到一處更大的地方。
比之前還要密集的房子出現在衆人眼前,其中還時不時的穿梭着一群身穿白衣白褲的婦人。
“這片地方,就是咱們一廠區的後院,你們眼下還是生手,前院的活用不上你們,所以你們就先在後院跟着其他人練練手,等手熟了,再去前院,”
“對了,這些房子上有數字,你們自己瞧着,然後按着曾管事說的自己去找,”
“放心,這裏邊人的都是好相處的,平日熱心腸的很,你們就多下下功夫,有事沒事多請教請教,也能提早回前院不是,”
王淑翠一邊說着,一邊不忘給衆人介紹情況。
她倒是沒進去,隻是将衆人送到門口,低聲交代幾句,跟着轉身離開。
袁氏等人見身邊沒了人,心下放松之餘,也和自家隊員商量了幾句,随後,一群人說說笑笑的進了各自的屋。
袁氏拿到的數字是貳。
進了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個擺放雜亂的粗陶缸,地面放着随處可見的各色青菜。
“屋裏可有人?我們是新來的員工,曾管事和王嫂子安排我們過來幹活的,”
袁氏探出頭,試探性的說了兩句嘴。
跟着,屋裏有人回了她,“是新員工啊,那快進來,”
說着話,就見最裏邊冒出一個穿着白衣的婦人,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五官柔和,眉眼之間帶着一絲倦意。
“就盼着你們過來,沒成想來的這般及時,快快快,快進來,”婦人擺了擺手,“這屋子,平日除了我就沒旁的人,你們眼下被分過來,我倒是也不寂寞了。”
婦人,也就是吳海蓮表現的和善,言語之間充滿了善意。
被這麽一通打趣閑聊,袁氏等人這一路上提起來便沒放下的小心髒也松快不少。
緩了緩神,袁氏笑呵呵的搭茬接了兩句。
不成想,竟也聊的來。
“嘿,說什麽請教不請教,你們能來,我可是來心的很,”
“跟我可别客套,哪裏不會,問就好了。”
吳海蓮一甩袖子,帶過來一身青菜的味。
袁氏當聞不見,“既如此,那便謝過吳嫂子了,王嫂子剛還說,咱們後院,就屬吳嫂子最和善,也熱心腸……”
說着話,不忘時不時的眼神示意其他人。
得了示意的衆人不是傻的,見對方被袁氏捧的越來越高興,當下就見縫插進的說着好聽話,
“是啊是啊,王嫂子特意提了嫂子你,那是一等一的好人,”
“我們幾個,能分到吳嫂子手下真真是走了運,有了靠山,日後就不愁嘞,”
“話就是這麽說,我們日後也不能負了吳嫂子去,嫂子,就甭說旁的,時候,咱們房裏的青菜,都我們洗了,”
“對對,還有這些粗陶缸,也歸我們刷,”
“嫂子你每日就安生歇着,都有我們呢,”
“……”
被袁氏帶着人從裏到外的誇了一通,不得不說,這吳海蓮,心情好的不行。
袁氏見來了機會,開口直奔正題。
吳海蓮也不含糊,領着她們六個人,先是将屋裏的活,洗菜,刷缸,腌制這三樣活派出來,随後由着袁氏安排。
袁氏想了想,幹脆将她們六人兩兩配對。
兩人負責洗菜,兩人負責刷洗陶缸,還有兩人負責處理那腌了一半的醬菜。
因着是後院,所以醬菜的活也簡單,就是普通的積菘菜,腌制一段時間,就能吃上那酸酸的菘菜。
忙活了一段時間,差不多将菘菜洗淨,時間已經到了晌午。
聽到外邊傳來的鑼鼓聲,吳海蓮放下手頭的活。
同時,不忘招呼袁氏幾人,“别忙活了,眼下到了飯點,咱們先去吃飯,等吃完飯,休息休息,再幹也不遲,”左不過活就這麽多,哪裏還有幹不完的道理。
袁氏幾人一聽,覺得很對,點了點頭,随後跟上。
就這麽着,一群穿着白衣白褲的婦人出了院子,朝着前邊走。
袁氏幾人因着是新人,不敢随意亂走,便一直跟在吳海蓮身邊。
吳海蓮也沒攔着,趁着還沒到的功夫,反而随口問起來幾人家裏的情況。
再聽到袁氏說他們一家原是在草甸村時,吳海蓮一拍手,笑的一臉燦爛,“嘿,那還是真巧,我家弟媳,也是草甸村人。”
“真的?不知是哪一家?”袁氏笑着附和一聲。
“就是村東頭,緊挨着于裏正家的,”吳海蓮指了指手。
“哦?可是龐智龐大哥家,”袁氏這恍惚,話脫口而出。
這龐智一家,也是搬來的,隻不過來的比他們要早,算得上是草甸村的老人了。
這龐家人,都會做臉,平日和村民相處的都不錯。
就之前過年那陣,袁氏一家子回家,這龐家人還來走禮的。
當時袁氏還納悶,多問了一嘴趙善川,結果就聽趙善川念叨對方的閨女在十月份嫁了人,當時龐家人托人打的家具還是請趙善川幫忙的。
“是是是,可不就是,”吳海蓮興奮的不行,伸出手,忙将袁氏拉到跟前,“袁妹子,看來咱們還是真有緣,”不然哪裏那麽趕巧,青平縣周圍數十個村子,單單讓她們兩個撞上了親戚。
何況這事還發生在草甸村這種新興的村子上,更稀奇了。
袁氏聞言,眼神閃了閃,倒沒說話。
吳海蓮見狀,一個眼神就知道怎麽了。
吳海蓮是老人,之所以能來青平縣醬菜廠,也是因着她之前一直在夜庭郡的醬菜廠做工,廠裏知道她是青平縣人,加之這裏要開一個分廠,不然,這調過來就升職的活哪裏能輪得到她。
畢竟她也是在醬菜廠幹了許久的員工,某些眼色還是有的。
當即,吳海蓮笑呵呵的轉到了旁的話題上,又和其它幾人閑聊起來。
最後,幾人将話題拐到了眼下的食堂上。
“你們可不知道,咱們醬菜廠的食堂那是數一數二,雖說比不上郡府的豪華豐盛,但雇的廚藝也都是城裏有名的大廚,做出來的飯菜味道一絕……”
吳海蓮巴巴巴的說着,袁氏順勢接上話,其他幾人不甘示弱,竟也聊的熱鬧。
很快,衆人來到食堂。
這醬菜廠的食堂,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棚子。
一進門,入眼便是一片桌椅闆凳,對面則放着一排櫃台,櫃台與底線之間,隔出盡一米的空地。
櫃台裏邊,站着同樣穿着的婦人,婦人前邊放着盆,盆裏邊裝着冒着熱氣的飯菜。
而過來吃飯的人,個個拎着取好的餐牌,站在櫃台外邊排着隊。
“走走走,喜歡什麽就點,咱們廠子規定,沒個人,晌午都能領到免費的兩菜一湯,諾,就在東北角的角落,”
“至于這其他的,你們若是想給自己添些,就要花錢了,不過咱們食堂的飯菜便宜,縱是你們日日這麽買,也不怕什麽,”吳海蓮一邊拿出打飯用的餐牌,一邊小聲的和袁氏幾人說着話。
食堂采用這樣的模式,也是因着食堂被承包出去後,那些人琢磨出來的,吳海蓮早就已經習慣。
倒是袁氏幾人,覺得食堂的套路新奇的很,便忍不住要多打聽幾句。
吳海蓮也不瞞着,畢竟這事在夜庭郡已不算新奇。
須知,縱是那陶瓷廠,食堂也是這樣的。
眼下這個模式越推越廣,幾乎每建新廠,食堂就會被承包,可見是真的賺了紅利的。
不過這事,袁氏幾人也就聽個熱鬧。
從一旁的櫃櫥裏拿出餐盤,幾人跟着去一旁排隊,順便都打滿了免費的兩菜一湯一飯。
飯就是家裏常吃的雜糧飯,湯是蛋花湯,裏邊的雞蛋花不少,兩菜則是一葷一素,分别是韭菜小炒肉片和菘菜炖豆腐。
老實說,醬菜廠提供的飯菜不錯,甚至于一般人家,平日都不見得能吃的這麽好。
但這樣的菜,若是和一旁需要花錢的菜比,那是沒得比。
啧,又是肘子又是炖肉,誰也熬不住。
新人比較謹慎,舍不得花,就不過去買,隻有袁氏,買了一個炸雞腿算加餐。
倒是原本的老人,都是從夜庭郡調回來的,平白升了一級,銀錢收入翻了翻,加上平日在夜庭郡也都是這個樣子,養成了習慣,舍得花錢,買的人也多。
随着食堂的人來人往,櫃台上擺出來的盆盆熱菜都被清空,全賣了個幹幹淨淨。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