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民以食爲天。
貓冬嘛,對百姓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吃和穿,眼下天亮暴雪,大雪封山,家家戶戶吃不飽穿不滿,矛盾自然就冒出來了。
這個,和城裏還不一樣。
畢竟城裏的人再怎麽鬧,他們出門方便,城裏鋪子多,總有地方能買,而鄉下呢,直接封了路,出不去進不來,可不就糟。
其中最先開始出現問題的,還是李氏的娘家李家灣。
實在是李家灣太困難,那就是一個山溝溝,當初夏賦的時候,還是趙福祥暗中幫忙,才幫李氏的娘家兄弟度過難關。
眼下秋賦已交,李氏娘家兄弟的家裏糧食見了底,本想着上山打獵去換,又趕上大雪封山,直接被逼上了絕境。
不得已,李氏的娘家兄弟又一次登上了趙家的大門。
因爲不曉得李氏不在家,所以等他真過來的時候,知道實情後窘迫異常。
好在趙福祥在,趙善林幾個小輩也沒人敢怠慢他。
李氏的娘家兄弟沒什麽具體名字。
那時候,這名字也是個稀罕東西,大部分百姓都随口稱呼。
李氏的娘家兄弟,都被人德子德子的叫,一晃,也幾十年了。
眼下,德子見了自家姐姐的兒孫穿着,神色羨慕的不行。
明眼看,趙家的情況就比其他人家好太多,身上穿的,裏面套的都是新做的厚實棉服,棉花都是新買的,冷不着凍不着。
不像他們家,穿的都是舊年的衣裳,裏面的棉花也是幾年前的舊物,因着買不起新棉,所以每年冬天,他們一家都是靠着往棉衣上多續一層衣裳過的。
漿洗的次數太多,棉服上面層層疊疊硬邦的厲害,裏面的棉花也結成了塊狀,根本就不暖和。
…………
這樣的強烈對比在趙福祥和德子接觸時,直接達到了頂峰。
要不怎麽說是親戚,不能因爲李氏不在家就不幫忙。
德子一家的慘狀,被趙福祥看在眼裏,所以在他簡單的詢問了德子一家的情況之後,直接叫來了趙善林,不僅讓其多拿一些棉花,還要多取出幾袋糧食,總要讓人将這個冬天熬過去才行。
因爲今年确實賺了錢,趙福祥給東西的時候也很痛快,左右李氏捎帶回來的棉花很多,在他們自家各做了衣服之後,還剩下不少。
眼下都給了德子,也是給城裏的李氏一個交代,沒由來的自家啥都有,卻偏偏讓小舅子受着。
除此之外,趙福祥還多給了一匹家裏的粗布,也是之前買的時候剩下來的,節省節省,也能夠做幾身衣裳的料子出來。
同時,趙福祥又讓趙善林三兄弟和德子一道,幫忙将糧食給抗回去。
不然那幾百斤的糧食,就光靠德子一個人,肯定不成。
安排好德子的事,趙家又再一次安分了下來。
……………
随着時間推移,周圍熬不住的人家越發的多了。
十二月初,陸陸續續的,和趙氏又關系的親家都上了門。
也不全是求着他們接濟的,更多的都是前來試探情況。
除了程氏父母,本村實在不怎麽着調外,剩下的劉氏和袁氏父母那都是扛着東西上的門,也算是給自家女兒留夠了臉面。
趙福祥也趁着時間,在趙福瑞的通知下去了幾趟族裏,不知讨論了什麽,反正家裏确實拿出了一些糧食來。
又過了小半月,差不多到了十二月中旬左右。
突有小道消息傳來,竟然周圍村莊出現了賣兒賣女的人家。
當然,話雖是這麽說,但到底怎麽回事,也沒人仔細打聽。
不過這樣的風聲不少,劉氏幾個女人往日也不怎麽出門,也聽到了些許風聲,閑着沒事時,總會湊到一起嘀咕兩句。
這樣的風聲愈演愈烈,趙福祥意識情況不對,忙叫來趙善林出去打聽。
出去一晌午,趙善林果真打聽了一些消息回來。
隻是這次不僅是周圍,竟然還有他們本村的人。
趙善林沒有隐瞞,而是仔仔細細的将自己聽到的事全都說與趙福祥聽。
趙福祥聽完,面色沉重,“沒想到竟如此嚴重。”
連他們村子,都出現這種活不下去要靠着賣兒賣女過活,那周圍其他的莊子,怕是更加艱難。
這樣一來,豈不是城裏也很亂套?
“爹,村裏的那戶人家,聽說,也不是給不起飯,”趙善林話有些尴尬,“你也知道,西北角,住的都是之前逃難來的散戶,那戶要賣女兒的人家,也是因着家裏的閨女實在太多,”往下,趙善林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來旁的什麽了。
趙福祥聞言心思一動,跟着猜到,“換親?”
趙善林點頭,“我聽着,有點這個意思,”且這個時候換親,省了麻煩不說,還能多得一些糧食。
“那還好,總歸不是真的賣兒賣女,”不然,性質就不一樣了。
趙福祥又仔細詢問了趙善林一些其它的事情,并默默在心裏認真推斷。
還好,倒是還沒達到當年他們逃難時的嚴重情況。
“行了,平常,你多在村子走動些,留意周圍村莊的情況,”趙福祥歎了口氣,“天變不變的,總要有個依照才行。”
“欸,爹,我曉得了。”趙善林點頭,應承下來。
………
東面偏房。
天冷了,劉氏帶着趙冬梅過來找袁氏湊熱。
妯娌兩人坐在溫熱的炕頭,正做着針線活,身後幾個孩子正在那裏嬉笑玩鬧。
劉氏閑不住,忍不住說起了自己聽到的閑話,
“二弟妹,你可聽說了,西北面那家子,真把閨女給許了人家,說是換親,誰知道那家換的閨女就是個傻的,好家夥,連換帶賣的,你道是得了多少,整整八鬥多的雜糧面,放在眼下這時候,可真是不少嘞,”
劉氏坐在袁氏房裏,一面做着手裏針線活,小嘴忍不住叭叭叭的閑聊,
擡眼,見袁氏沒接口,一旁的趙冬梅倒是一副被唬到的模樣,看着劉氏也是眼帶驚恐。
劉氏無語,趕忙擺手,“這話沒跟你說,你怕甚,咱家可輪不到這個,老實繡你的帕子。”
“可……”
趙冬梅看着劉氏,有些欲言又止。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劉氏嘴裏的那戶人家,她知道。
且,她還和那個被換親的女孩還挺熟悉。
熟悉的人被換了,哪有不害怕的。
趙冬梅隻覺自己渾身冰冷,忍不住顫栗。
才八鬥雜糧面,算下來都不夠他們一大家子一個月的吃食,竟是兩個大丫頭的身價,簡直是不敢想象。
“大嫂,你這話說的甚?”袁氏注意到趙冬梅表情不對,趕緊插嘴将這話題岔過去,“咱家可不是貪圖三瓜倆棗的人家,再說了,那家子換親,也是女兒同意的,我前些日子還瞧着,那閨女正相看呢,”
“娘,春鳳被換的人家,是不是下哇村的韓家?”趙冬梅攥着手,略有慌張的問道。
她和春鳳,關系不錯,起碼見面說兩句,所以,之前春鳳相看的事,她也聽了一嘴,好像是下哇村的韓家,也是怕了,她才忍不住求證劉氏。
劉氏語氣頓了頓,忍不住看了眼袁氏,點點頭,“是韓家。”
呼
趙冬梅直接松了口氣,她拍了拍胸脯,還好,雖然換親了,好歹人家沒變。
見趙冬梅這樣,劉氏神色複雜的看了眼袁氏,袁氏搖搖頭,讓她别繼續說了。
趙冬梅到底是小,沒有打聽清楚這裏面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叫春鳳的姑娘,之前張羅相看的韓家,可不是眼下被換過去的韓家。
不過這話,兩個大人都不打算往下說。
還說什麽,沒見趙冬梅好不容易緩過來,再往下說,别吓出事才好。
“欸,也不知道娘那邊,現下怎麽樣了?”劉氏看了眼窗外,忍不住歎氣,“咱們鄉下都不平靜,娘在城裏,也不能多安生。”
劉氏這話說的不錯,遠在城裏的李氏,真是被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