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任何一個朝代,都會經曆輝煌與衰敗。
當上一任王朝的最後統治者徹底将祖宗打下來的江山斷送在自己手裏之後,整個天下分崩離析,開始正式走向亂世。
幾十年前的亂世紛争仍曆曆在目。
大小勢力冒頭如雨後春筍,競相争伐,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這場混亂的亂世持續數十年之久,直到大周被正式建立,亂世才被鎮壓下來。
當然,這也不過是明面上,暗地裏的暴亂仍然不少,隻不過有着新王朝的壓制,終究沒能鬧大。
周朝立國之後,度過了一段兵荒馬亂的時期,差一點就要走上上一代王朝的老路。
後來,還是衆多謀士紛紛獻計獻策,加之周朝的開國皇帝也是野心勃勃之輩,不願自己打到手裏的江山随意葬送出去,上層互相考慮之後,定下了新朝的規定。
爲保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經濟步入正軌,朝廷特頒布數條利國利民的指令。
其中有關賦稅的,便是不僅減免了三年賦稅,還将之前延續下來的賦稅一分爲二,從一年一次,改爲一年兩次。
按時間周期繳納,分成夏賦和秋賦。
眼下正是臨近夏收,他們要交的自然就是任務較輕的夏賦。
和秋賦的六層不同,夏賦隻需交整年賦稅的四層。
沒錯,他們需要繳納的賦稅爲一個确切數值。
而這個數值是朝廷官員由上一年賦稅的基礎上推算出來的。
這麽做的原因,也是朝廷擔心下面各地官員瞞報的同時而引起一些兒不必要的麻煩。
當然這樣的做法有優有劣,但他們身爲最底層的莊戶人家,卻是沒有任何挑揀的資格,朝廷規定數值多少,他們都要按時繳納。
所以,在每年開春之後播種之前,整個大周朝都會向着地方下一道指令,指令内容就是有關于整一年的賦稅數值。
而他們這些兒需要繳納賦稅的莊戶人家,隻需要配合那些兒走訪的衙役,并按照家裏的田地數量和人口數量上報他們這一整年需要繳納賦稅的數值既可。
當然,這其中四層夏賦,仍包括了相應的田賦,口賦,算賦,雜賦。
其中,田賦指的便是地裏産出的糧食,包括粟米,稻谷,麥,豆,棉,麻,絹等等地裏主要産出作物。
趙家眼下共有水田十四畝,旱地十六畝,山間林地十一畝,田地總數加起來不多不少,收入排行在整個上哇村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家。
而夏收主要收的糧食就是旱地種的麥和豆。
麥和豆的産量不高,但卻十分頂餓,這也是他們這些兒莊戶人家最喜歡種的糧食。
上哇村的地質不錯,所以眼下地裏種出來的糧食數量都比周圍村莊要高出少許。
差不多一畝地産豆三石,産麥三點五石,一石約一百一十三斤左右,麥和豆的産量差不多在三百三十九斤和三百九十六斤。
要知道,上哇村周圍村莊,算上高産低産的物種,均算下來,每畝地産糧不過二點五石出頭。
在這個年代,一個孩子的一年吃食才不過3石。
上哇村産出來的糧食,在扣掉應交的夏賦之後,足夠滿足家中老少的一年吃食,若是節省些兒,還能攢下不少餘糧。
也是有着這樣的先天條件,上哇村的人生活幾十年,也沒有被餓死的情況出現。
不過這也隻是前些年,眼下這個時候,連他們上哇村,也不怎麽好過了。
具體出現變動的時間,還要從他們這片地域被劃到了某個王爺的領地開始算起。
原本,夏賦四層,換算成具體的糧食,差不多要其夏收糧食産量的三層左右,半幹成度。
後來,周朝的大片地域被周朝的開國皇帝分給了他那些兒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們。
各個王爺手中有了權利,就有了自己的砝碼。
他們開始小心思不斷,越過朝廷,對各自封地直接掌控起來。
而賦稅作爲王爺手中衆多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自然也會發生一些兒變化。
早在老皇帝在世之時,各個王爺不敢太過,賦稅方面,還會收斂一二。
但在十年前,開國皇帝駕崩之後,整個形勢又發生了變化。
世道再一次肉眼可見的亂了起來。
朝廷對各個王爺封地的掌控也越發淩弱,封地的王爺們也不将其放在眼裏。
而他們這裏的賦稅,也理所應當的被那個王爺改了規矩。
不單畝産定量上漲,賦稅數值增加,就連上交賦稅的糧食也要求幹度超七層。
也因此,他們從明面上的三層賦稅直接變成了五層賦稅,從能吃飽的狀态瞬間掉成半飽模樣。
眼下,對方還要在這種情況下給他們再一次加賦!
這對常年種地,與糧食和外界打交道的幾人來說,難以接受,明明心裏氣憤,但又無可奈何。
趙善川雙手緊握成拳,微垂着頭,隻露出眼角那一抹猩紅,
“爹,這真是不成。”
“大哥說的沒錯,往年夏收的賦稅,也高。”
“上面說是取三,但糧食曬幹之後縮了水分,想滿足上面所需的幹度,基本都要過半。”
“如今又要加上今年的新增賦稅,便更不剩什麽。”
“何況,我們一家子人,還要吃飯生活。”
趙善川話一出口,直讓屋子的氣氛冷了許多。
明顯,他剛剛說的話,正經的說到了幾人心口。
上面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這樣的事,可不就是不給他們這些兒莊戶人家留出活路。
趙福祥歎了口氣,語氣低沉又壓抑,
“有甚麽法子,若是不交,朝廷強行征丁,你們兄弟三人大概率會被直接拉走不知去向,”
“交了,我們會餓一段時間的肚子,但你們還在,還能繼續種田過活,前路雖然渺茫,但等秋食下來,就能度過難關,總好過前一個法子。”
話雖如此,但趙福祥說的也沒甚麽底氣。
尤其趙善林三人聽完趙福祥的話之後,更是身體僵直,面容毫無血色。
明顯被趙福祥說出來的這兩條死路給吓着了。
沒錯,眼下看來,就是兩條死路。
對他們這些莊戶人家來說,不管是交還是不交,最終的結果都逃脫不了一個“死”字。
不交,他們違抗朝廷律令,官府前來抓人,未來定然生死難料。
交了,他們沒了糧食,夏收到秋收整一季的時間,他們就隻能餓着肚子,有可能被活活餓死。
就這兩條死的不能再死的死路他們能怎麽選?
………
吧嗒——
聽見門外傳來動靜,坐在炕頭的袁氏立馬反應過來,趕忙穿鞋下地。
掀開擋在門口的席子,袁氏直接迎了上去。
趙善川那張失魂落魄的臉落在袁氏眼中。
袁氏奇道,“當家的,這是咋了?爹和娘那邊,真出事了?”
趙善川聞言搖搖頭,沒說話,繞過一旁的袁氏,呆呆愣愣的進了屋。
袁氏……
“又是咋了?”怎的不說話?
袁氏嘀咕一聲,頗有些兒摸不着頭腦。
拍了下腦袋,袁氏餘光看到陶釜中的溫熱雞湯,這才想起她出來的目的。
趕忙掀開身後的席簾,從木櫥中拿出幾個粗碗,袁氏翻動着木制勺子,小心翼翼的将陶釜中的雞湯盛出來,端進屋裏。
“别愣着了,喝完睡覺。”袁氏将裝滿了野菜的雞湯放在趙善川跟前,瞄到躲在炕梢玩鬧的三個孩子,聲音徒然升高一個音調,“二丫,五丫,石頭,别玩了,快過來喝湯。”
“哎,來了”
“娘,我要喝那碗最多的”
“娘,我也要我也要”
聽到袁氏喊他們,趙玉三人吵吵鬧鬧的湊了過來。
“别吵,都有都有,”袁氏趕緊安撫三個孩子。
“諾,這是二丫的,”将其中一個半滿的粗碗塞到趙玉手裏,袁氏又端起一碗差不多的塞到一直往前湊的趙霞手頭,“五丫,拿穩了别灑,就這一碗。”
趙霞“哎”過一聲,跟着端碗呲溜一下,又跑回了炕梢,身體背對着趙玉幾人,抱着比自己臉還大一圈的粗碗吭哧吭哧的喝起來。
“都趕緊吃,吃完就睡覺。”
袁氏喊了一聲,跟着,她端起最後一碗雞湯,慢慢的放在趙明騰手邊,語氣柔和,“石頭,這是你的,老實坐在你二姐身邊。”
趙玉聞言,擡頭瞄了眼,就發現袁氏給趙明騰的這一碗雞湯,雖然湯水都差不多,但裏面的野菜卻要比她和趙霞的多一點兒。
當然,雞湯野菜最多的還屬她爹,那裝的滿滿一碗還要冒尖的野菜可不是假的。
肚子唱起了空城計,趙玉也沒有心思繼續關注這些兒雜事,低頭埋進手邊的粗碗裏,開始張大嘴巴咕嘟咕嘟的喝着湯。
袁氏忙活完手頭的雞湯,走到炕邊彎腰又伸手摸了摸炕頭,察覺炕上的溫度已經起來,随即又将鋪在炕上的席子掀了起來散熱。
袁氏忙活了好一通,順便将炕上的被褥捂好。
等爺幾個喝完雞湯,袁氏将粗碗放進堂屋的水桶抓着兩把草木灰洗幹淨之後,她才躺進被窩休息。
趙善川已經從之前的驚吓中恢複過來,盡管臉上還帶着些許驚恐與慘白,但屋裏光線暗,袁氏沒認真看,也就沒發現。
她今日又是上山又是抓魚,快累的不行,眼下頭剛沾上枕頭,就忍不住直犯困。
“杏花,明兒我得早起,和爹還有大哥三弟他們進趟城,你們明兒在家多抓些魚,娘身子不好,你多照看些兒……”
迷迷糊糊的,袁氏就聽見自家男人像是在和自己交代什麽。
不過她頭重,沒細聽,隻嗯嗯啊啊兩句就将其含糊了過去。
趙善川倒沒多想,見自家媳婦答應了,跟着放心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夜晚的趙家小院靜悄悄的,東西偏屋的燈光也都在自家男人回來後紛紛滅了個幹淨。
隻餘下南面的正屋,屋裏仍亮着燈。
趙福祥和李氏還沒有睡。
自從趙善林三兄弟離開,趙福祥就一直靠着牆壁不動,活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石雕。
李氏早已不在縫補。
剛剛趙福祥說的事,鬧得她一直黑臉。
“當家的,想這些兒做甚,家裏的糧,咱兒交還是不交?”
“交。”
趙福祥咬着牙,猛的拍了下自己大腿,“不交,老大他們兄弟都保不住,交了,咱還有得活。”
至于怎麽活,如何活,趙福祥沒說,但李氏卻懂。
真交了糧,也不會如之前三兄弟說的會活活餓死。
這麽多年下來,他們家裏攢下了些許銀錢,沒糧時,倒是可以先用它們買些兒糧食用來應急,不過這并非長久之計。
且眼下上面突然加賦,各地糧食必然漲價。
刨除買地,娶親,日常生活等花銷,他們家的銀錢本就不多,還要留下應急的錢,真正能花在糧食上的銀錢就更少了。
不過莊戶人家嘛,沒糧還有其他手段,仔細找找,能吃的東西不少,他們可能會過的苦些兒,卻也能活下來。
“算了,這事先放放,”
“魚湯的事,今兒我又重新試了試,确實好喝,明兒可以試着叫賣,真要成了,于我們而言,也是一條活路。”
李氏半眯着眼睛,她從這魚湯裏面,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感謝天馬之行的打賞~~
稍後捉蟲,有些困,稍等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