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屋裏,因着明天要早起,李氏和趙福祥沒有點油燈,而是摸着黑鋪好被褥,就直接上炕躺着,打算早早歇息。
和正房不同,院子兩邊的偏屋都還亮着燈,觀其狀況,也不像能早睡的樣子。
趙善川回屋的時候,袁氏正坐在炕邊,就着炕邊那豆大的油光縫着趙善川晚間脫下的破損衣服。
袁氏出身獵戶之家,女工和廚藝都不怎麽行。
嫁給趙善川之後,袁氏也是認真學過好一陣子。
經過這長達十年的磨練,袁氏女工手藝進步不少,廚藝也到了能入口的程度。
雖讓袁氏繡個花草這類精細活仍有些勉強,但給家裏那些兒不小心蹭壞的衣服被褥簡單的縫合,還是可以的。
但碰到稍微精細一點,亦或者碰到需要密集針腳的活計,袁氏還得去找大嫂劉氏幫忙。
不負衆望,經過這麽多年的洗禮,劉氏已經成了他們家禦用的棉襖縫合機。
每年入冬之前,趙玉一家人的棉襖,都是拆洗清理之後,再靠劉氏縫補回來。
至于劉氏爲什麽會幫忙,還是因爲袁氏有着不錯的打獵手藝。
這也是劉氏這麽多年都不辭辛苦的給趙玉一家五口人補棉襖的主要原因。
雖然袁氏的針線活不好,但袁氏打獵卻是一把好手,這也是出身獵戶之家的優勢。
往年夏收秋收之後,袁氏都會趁着時間不忙,時不時的去後面不遠的山林晃一晃,打幾隻野兔,野雞等小型野物回來給家裏人補補身子。
他們老趙家,除了她娘袁氏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打到野味。
因着縫制棉襖承了劉氏的情,所以每次袁氏打獵回來,都會将野物分給劉氏一二,次次不落下,待遇與李氏不相上下。
要知道,李氏和趙福祥作爲一家之主,袁氏本着孝道,每次都會單獨孝敬一隻。
趙善河一家也會分到一隻,當然這隻限于獵物足夠多的幾次,一旦袁氏獵到的獵物少了,便不會在分給趙善河一家。
兩廂對比,劉氏年年毫無怨言的幫忙縫制衣服也能理解。
将衣服上劃開的口子粗略的用針線縫上,袁氏揉了揉眼睛,屋子裏光線微暗,她盯的時間長,就有些兒花眼。
趙善川在袁氏身邊坐下,高大的身影直接将眼前的燈光擋了一半兒。
袁氏眼前立馬黑了下來。
袁氏手裏還有活沒忙完,眼見這活都沒法做了,沒好氣的嗔了一眼,“往旁邊靠靠,擋光了。”
趙善川聞言,連忙往旁邊挪挪屁股。
袁氏理着手頭的針線,一邊開口問道,“明日還去嗎?”
“爹說明日休息,過些日子就要收糧了,讓我們好好在家裏養養身子。”
趙善川伸手,取出一旁簸鑼裏的麻線,手指靈活的将其兩股擰成一股,直接搓了起來。
“明日一早,大嫂你們還去河邊撿魚?”
這些日子,村裏不忙,家家戶戶都跑去河邊撿魚,他們家也不例外。
袁氏歎氣,“娘沒說,家裏的魚太多了,再撿也沒地放。”
今年本就是豐收年,不僅魚豐收,馬上要收的糧也豐收。
豐收是好事,糧食多了更能吃飽活命,不過幹活也累人。
家裏這麽多地,夠他們幹的。
“還是得撿,不然大冬天的吃啥。”
趙善川這話惹得袁氏直接炸了毛,“吧嗒”一聲,将手上的衣服扔到一邊,小聲埋怨道,“吃,你就知道吃,好幾個月了。”
“家裏都沒炖一次肉,看看三孩子,都瘦成啥樣了。”
“正好,明日你在家,替我去撿魚,我去趟山林,少不得抓兩隻野兔回來。”
趙善川聽了委屈,啥叫他就知道吃,菜提一句就炸。
不過他也聽到了袁氏明日要上山抓野兔的話。
想到炖野兔肉的味道,趙善川忍不住想流口水。
雖然今晚吃的魚湯不錯,但在怎麽樣,也沒有實打實的肉吸引人啊!
吸溜……
“行,我曉得了,明日我替你去撿魚。”
趙善川癫癫的答應下來,也知這事李氏就算知道,也不會阻攔袁氏。
畢竟袁氏上山打獵,打回來的肉還不是一家人一起吃。
趙善川被兔肉勾起了食欲,又想到了晚上剛吃的魚湯,忍不住小聲的問了一嘴身旁的袁氏。
“對了,今兒家裏誰做的飯菜?别說,那魚湯真挺好吃。”
說完這話,趙善川還砸吧砸吧嘴,現在他嘴邊還沾着魚湯的香味呢。
袁氏聞言觑了一眼趙善川,說道,“娘做的。”
“娘?不能吧。”
趙善川不信,李氏做的魚湯他又不是沒喝過,和今天比,簡直天差地别,哪可能呢。
“咋不能?”
“我們回來的時候,就娘一人在廚房,後來三弟妹進去了,沒過一會,又扭頭回了屋,等我們撿完院子的魚幹,跟着就吃晚飯,”袁氏攤開手,将話說的明明白白,“你自己尋思,除了娘,還能有誰。”
趙善川……
聽袁氏這麽一說,趙善川也迷茫了,嘿,确實是這樣啊!
一旁,背對着袁氏和趙善川的趙玉一臉無語。
喂,明明她也在廚房,娘怎麽在說話的時候,把她給忘了?
趙玉……
難道是她站的不夠高嗎?
不過趙玉是背對着袁氏和趙善川的,哪怕此時的她表情複雜,也沒能被身後的兩人發現。
身旁的趙霞和趙明騰倒是憑借小動物一般的直覺,察覺周圍情況不對。
不過兩人年紀太小,也隻是向後挪了挪,低頭繼續玩。
趙玉……
趙玉還能怎麽辦?
呵,認栽吧!
袁氏和趙善川的閑話并沒有就此打住,兩人也沒停下來,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又說到了賣魚的問題。
知道今天趙善川回來的比平日要晚,袁氏憂心忡忡,“哎,眼下魚不好賣,往後可怎麽辦。”
魚肉裏帶的腥味大,不讨人喜歡,這本是事實。
但眼下價格更是一降再降,已經快要跌破魚肉價格的底線,這麽下去,他們一家豈不是要白忙了。
袁氏愁的慌,趙善川知道的比袁氏要多,他更不好受。
趙善川歎氣,“不知道,今日我們花了好長時間才賣出去,還不知接下來怎麽辦呢。”
尤其還出了趙福成的事,未來的形勢必然比之前嚴重。
趙善川皺着眉,凸起的眉峰都能夾死蒼蠅,他更愁了。
“哎……”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又跟着齊齊歎氣,這世道真是太難了。
一直聽牆角的趙玉……
哇,不聽不知道,一聽吓一跳啊!
他們家真是太慘了!
趙玉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腦袋裏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多,隻覺得這麽喪下去不太行,她得想辦法幫忙。
辦法辦法……趙玉心裏念叨着辦法。
突然,趙玉靈光一閃,瞬間抓住了一抹思緒。
趙玉捂嘴笑了出來,嘿,還真有了!
“娘,今晚的魚湯真好喝,明兒個咱們還喝魚湯吧。”
趙玉背對着袁氏,狀似不經意的将話遞了出去。
果然,袁氏聽了趙玉的話,想也沒想的直接擺手同意,“二丫想喝魚湯?行,明日和你奶說一聲,家裏魚這麽多,喝魚湯還不簡單。”
眼下他們趙家,魚是最不值錢的食物。
“娘,那你明日記得多給我裝一碗魚湯,我要拿出去,好好饞饞那個趙桃兒,哼,讓她前兩天同我顯擺她家的炖肉有多好吃。”
趙春柳是趙善江和任氏的小女兒,今年七歲,比趙玉早出生兩個月左右。
趙善江是現任族長趙福瑞的小兒子,和任氏成親之後,便提了分家,從家裏直接搬了出來。
這麽多年下來,趙善江才得了兩個女兒,趙春杏和趙春柳。
因爲沒兒子,所以趙善江和任氏對兩個女兒都很好,平日裏得了空,總要給姐妹兩個買些兒頭花亦或者花繩的小物件。
兩家離得近,趙春柳是一個愛顯擺又臭美的小孩子。
平日裏,趙春柳總和趙玉粘在一起玩,眼下從趙玉嘴裏提到趙春柳,袁氏也沒多想。
聽了趙玉這話,袁氏沒好氣的白了眼,“那魚湯又不是甚麽好東西。”何至于這麽顯擺。
眼下大家都靠河邊生活,誰家沒那幾條魚熬湯。
趙玉小鼻子一皺,從鼻腔中重重發出“哼”的稚嫩童音,“可咱家做的魚湯好喝,還沒有腥味,趙春柳一個小饞鬼,她嘗了肯定會嘴饞,到時候他們家做不出來,趙春柳就會哭鼻子……”
聽着自家閨女的長篇大論,袁氏心裏翻了個白眼,十分敷衍的點着頭,“是是是,你說的對……”
結果剛點了兩下,袁氏突然意識到不對!
等等?
袁氏的身體跟着僵在一起,又過了幾秒鍾,她猛的擡頭,炙熱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趙玉。
視線如芒在背,趙玉整個人如同一件沒有生命的雕塑,直接被吓得不敢亂動!
趙玉:!!!
可怕!恐怖如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