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過後,成瀚的父親成毅果然請了媒人上門。
雖然兩個小年輕是無人牽線的自由戀愛,根本就不存在媒人一說,但是場面還是要走一下的。
兩家商定下來,在四月裏挑了個好日子,準備按照鄉裏的老習俗來舉行訂婚儀式。
陽曆4月,盧辛語在清明節放假前提前請假回了家,跟着成瀚一起去了成家。
成家平時隻有成瀚爺爺一個人在家,但那天成瀚的父親成毅、哥哥成鈞、姐姐成晴以及嫂嫂張吉嬌和姐夫韋寬都在場,表面上說是提前回家祭祖,實際上就是爲了看未來弟媳。
他們對盧辛語都非常滿意,畢竟要不是這小姑娘,當年成瀚沒準就走了歪路,哪裏還有今天?
而且盧家經濟條件是不好,但幾個姑娘都是有出息的,爸媽又勤懇,早餐店的生意如今經營得有聲有色,出租車也跑得認真,總之這是向上奮進的一家人,以後這些姑娘都有本事了,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再一看,盧辛語脾性謙和、也懂禮貌,長得漂亮又精神,簡直是越看越喜歡。
尤其是成瀚爺爺,八十多的人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這樣的熱情,驅散了盧辛語心裏的忐忑。
成家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姐姐和哥哥都結了婚,姐姐嫁到了毓秀市,哥哥帶着妻子跟着父親跑工程,成瀚回到家經常面對的隻有爺爺和保姆,以後她就是嫁過來,她和成瀚也肯定是單獨在外打拼的那種,所以其實一家人根本相處不了多少。
而且,這一家人其實都挺好相處的,無論是嫂嫂張吉嬌和姐姐成晴,都是屬于爽利的那種性格,讓人很自在。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是兩家人的事,所以盧辛語還是覺得自己挺有福氣的,遇到這麽好相處的一家人。
最重要的是,他們待成瀚就是親弟弟那種,大概與成瀚一出生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有關系。
就像顧群,雖然與她們有血緣關系,但還是與顧家那邊的哥哥更親近;她們也差不多,就拿盧辛語自己來說吧,她對盧語潔和顧群就有很大的差别——一起長大和不在一起長大的差别,這是不争的事實。
第一次拜訪,兩家又隔得這麽近,盧辛語當然不可能留宿成家,當天吃了晚飯就回了家。
回到家後,母親拉着她商量,“你們訂婚的日子我們請人看了,定在了四月十二,陽曆算下來就是下個月29号,那天剛好是星期五,你們都要上班。我和你爸,還有成家那邊都商量好了,你們都在工作,從毓秀趕回來也不容易,這訂婚現在就是走個流程,把禮過了,讓鄉裏鄉親的知道,你們在不在沒關系。”
盧辛語睜大了眼睛,“我們可以不用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訂婚兩個當事人是可以不用來的。
“放心,我們都問過媒人也問過先生了,不影響的,所以你們到時候就不用回來了。”
“那好吧,正好我難請假。”盧辛語反倒松了口氣,她最怕這些繁文缛節的了,折騰。
“對了,成瀚工作怎麽樣?前兩天和你打電話你說他找到了工作了,電話裏沒好多問你,說是要經常出差是什麽意思?”丁懷秀特别關心未來女婿的工作問題,畢竟女兒以後可是要交到他手裏。
“哎呀媽,你也知道的,他的職業特殊性嘛,不過出差也沒有那麽多了,偶爾會跟項目出去而已,大多數時間還是在大本營毓秀市的,你放心。”盧辛語連忙安撫她媽。
“現在這個社會誘惑太多了,如果你們經常異地,照顧不到彼此,我怕長久下去會對你們的感情有影響,你懂媽擔心什麽的。”
“我知道,但是之前成瀚還出國一年不是嗎?所以你不要那麽不看好我們了,我們一定會堅持的!”盧辛語還俏皮地握起拳頭。
丁懷秀不想打擊她,卻忍不住歎了口氣,“我是怕你像你姐一樣……”
盧辛語一下子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春節結束後,她姐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返回贛省,而是留在了家裏複習備戰,原來她要參與省考,考公務員。
偏偏她又還沒和李琨分手,兩人就這麽異地,問她究竟做什麽打算,她也就一句考試,其他的都不說,看得丁懷秀心裏焦急。
這一晚,哪怕盧語潔還在學校沒有回來,盧辛語也依然和姐姐擠在了一個被窩裏。
“馬上就要考試了,姐,你準備得怎麽樣?”盧辛語關心道。
“感覺還行吧,丢了兩年有些吃力,隻能盡全力了。”
“我聽媽說你報名的時候報了縣份上的職位?”
“嗯。”
“爲什麽?”盧辛語不理解。
她姐那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當年甯願留在外面都不回來的一個人,怎麽現在就願意回來老家考公務員了呢?
“不爲什麽,就是工作難找,你都不知道競争有多大,就我報的縣份上的這個職位人數比都遠超100:1,我很久沒看書了,能考上就不錯了。”
聽她姐這話,甚至還有些喪氣。
盧辛語忍不住問“那你後悔前兩年沒有回來嗎?”
這晚兩年是晚兩年的事情,畢竟就業形勢一年比一年嚴峻,而且各招工單位對應屆生的優待遠勝于往屆生,盧辛雯現在才回來,不得不說,錯過了某些機會。
“後悔?”盧辛雯歎了口氣,就在盧辛語以爲她會像以前一樣倔強又堅定地說絕不後悔的時候,誰知道卻聽到了她半帶譏嘲的回道,“當然後悔。”
盧辛語震驚,“姐……到底,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也沒發生什麽事,我隻是自己很迷茫。”她扭頭看向自家妹妹,眉目裏寫滿了無奈,“你也知道,李琨他是做橋梁設計的,後來公司接了個項目。去了贛省,我爲了不和他分開,畢業後就沒有找工作,而是去了贛省找他,然後在他們項目部做了那種沒有編制的外聘人員,一個月就兩千多工資的那種。不過他工資高,公司又包吃包住,所以我們兩個日子還算過得可以,也存了一些錢。”
“嗯,這些我知道。”盧辛語點頭,“那後來呢?”
“但是長期這樣也不行啊,我們總要結婚生子對不對?怎麽也要安定下來。他公司在滬省,我也是在那裏讀的大學,對那城市也比較熟悉,所以我們兩準備在那裏定居,但她媽媽堅決不同意。”
“啊?爲什麽?難道是因爲舍不得琨哥嗎?”
“你說對了,就是舍不得。他媽媽就他一個兒子,又是單親家庭,當然是希望兒子回江省,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孝敬她、照顧她。一聽說我們要去滬省,立即反對,更别提支持我們買房了。不但如此,她還幹脆直接拿錢在江省老家的縣城裏買了套房子,表示隻要我們回去結婚,在當地工作,房子馬上就過戶成我們的名字。”
“這……”盧辛語說不上來,但作爲一個金牛座,她第一反應是幹嘛不晚點買,直接寫李琨的名字,過戶要繳稅那些,得花多少冤枉錢啊!
“好笑吧?房價在漲,我們暫時肯定湊不齊首付,隻是想跟她借錢先在滬省城邊買套房子,未來再慢慢還她,一定還的那種。但她就是推說沒錢,然後一轉身就眼睛都不眨的在老家縣城裏買了房,還是全款,呵呵。而且更奇葩的是,主卧是她的。如果這是婚房的話,主卧不應該是兩個新人的嗎?我……反正我搞不懂她的腦回路,可能她出錢了吧,有錢就是大哥。”
盧辛雯笑了笑,隻是笑容卻有些苦澀。
“再說我當初拼了命往大城市裏擠,不就是想要個更好的環境,爲子女未來的教育和成長考慮嗎?如果要回他們老家,那和我回自己老家有什麽區别?我爲什麽又要把自己塞進那樣一個風土人情都和我們這邊完全不一樣的陌生縣城?我幹嘛要委屈自己!所以我一氣之下就跑回來了,等李琨自己和他媽媽交涉,反正我很生氣!”
提到這事,盧辛雯越說越氣,“她作爲單身母親,依賴唯一的兒子我理解,我們也沒說以後去了滬省就不管她。但她呢,鼠目寸光,他兒子在滬省發展得多麽好,眼下又正是升總工的關鍵時期,她卻隻想着把兒子叫到身邊,我真是……無語死了!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這是在試圖掌控李琨的人生,如果李琨自己不反抗,我們以後日子肯定不會好過。所以我也想清楚了,這次留給李琨自己處理,我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掌控我的人生的,如果他無法反抗他媽媽,那我們也隻有說分手了。”
“姐,你舍得嗎?”盧辛語不禁問道。
盧辛語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沒說話。
盧辛語沉默,已從她的神情裏得到了答案。
也是,她姐曾經爲了跟随李琨,浪費了自己的大好年華,就在他們公司當一個外聘的臨時工,這麽風風雨雨快兩年,也沒有提過什麽要求,更沒有亂花李琨的錢。
如今到了兩人該爲未來規劃的時候,這并不是她姐一個人的事情,李琨作爲情侶另一方也有責任參與進來。
雖然她姐姐的做法比較激進,直接丢下李琨一個人就回了老家,但盧辛語也知道,肯定是李琨媽媽那邊給李琨施壓了,并且兩邊的矛盾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她姐才會采取這種方式,逼迫李琨作出最後的選擇。
“我以前一直覺得,找個獨生子女就沒有我們家這些破事了,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琨家是隻有他一個孩子,但也正因爲這樣,她媽媽活得仿佛全世界隻有她兒子一樣。我們有一次回他家,你知道嗎,他媽媽居然還幫他洗内褲和襪子?我……我實在不能理解!李琨都多大的人了?他是個成年人啊!就算是母子,但是有些方面也要有所避諱吧?我真的好尴尬,而且很受不了!”
盧辛語也實在是難以想象,怎麽還有母親會幫自己已經成年的兒子洗内褲!感覺真的好别扭!
“還有更恐怖的事情。有一次我們夏天回去,夜裏我睡得輕,聽到響動後就幹脆起來去上廁所,結果就看到他媽媽隻穿着内衣褲在客廳裏接水。我的天!大學的時候都是大澡堂子,大家都是女生,看到這種我倒是還可以勉強接受,但關鍵是,她兒子還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啊!雖然是睡着的,但是誰知道會不會醒?後來我觀察了一下,有時候李琨在廁所呆久了,她會直接推門進去看他在做什麽,喊他不要一直玩手機,完全沒有避諱。”
“那李琨哥呢?他什麽感覺?”盧辛語真的好震驚,她從來不知道天下還有這種母子相處模式。
“他?我說過他幾次,他也覺得不太好,後來回家上廁所就關了小鎖。”
“姐,我覺得這是不是就是那種,就是相對于戀母情結的那種,戀子情結?”
“估計是吧,反正我有些接受無能。”盧辛雯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是個向往自由的人,不喜歡束縛,未來婆婆的種種行爲讓她清楚地察覺到了自己和男友之間的阻力。
她有努力過,但終究敵不過人家二十多年母子情深,所以她拼盡全力一搏,用“出走”來逼迫李琨作出決定。
她現在,是真的除了“考試”之外,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因爲,她在等。
等一個結果——一個關于愛情該何去何從的結果。
“辛語,要想經營好一份愛情,然後如願地步入婚姻殿堂,真的是一件好難好難的事。我終于明白人家爲什麽會說婚姻是兩家人的事了。你和成瀚算是比較幸運的,至于其他人的流言蜚語,不用在意,你們兩個還有我們兩家人都開心就行。姐希望你以後都能順順利利的,永遠這麽幸福下去。”
見姐姐微笑着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盧辛語鼻頭酸澀,忍不住就撲進了她姐的懷裏。
“好了,我和你說了,你答應我先别告訴媽,免得他們擔心。”
“可是你不說他們也在擔心啊?”
“擔心的東西好歹不一樣,不會像我這樣惶惶不安地等待。”
盧辛語歎了口氣,隻能緊緊地抱住了她姐。
她多希望她姐姐的這一份感情能夠走到最後,畢竟他們曾經是如此的相愛,但是……現實在這裏,多叫人無奈啊。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裏,盧辛語才真正知道什麽叫做現實的無奈。
先是李琨親自趕來他們家中見了盧辛雯,原以爲這是兩個人和好的預兆,卻不想李琨根本就沒有說通他媽媽,他這次來隻是因爲不想失去盧辛雯。
他希望盧辛雯看在他媽媽一個人把他養大不容易的份上,不要介意他媽媽的舉動。同時也希望盧辛雯看在兩人多年感情的面上,不要輕易地放棄這段感情。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他們繼續租房,維持原狀。
這辦法根本就不能算作辦法,這樣小兩口即便成婚,戶口也沒法落實。就算兩個人可以過這樣的日子,但三年五載之後呢?孩子長大了要讀書,難道就送到老家縣城讓他媽媽帶?還說是兩口子就這樣熬着,熬到他媽媽松口?
在盧辛雯看來,這兩種方案都不可取!
但她終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沒有絕情地說分手,隻是消極地留在了老家。
“什麽時候這個事情有新的進展,或者你想到了解決方法,我再去找你吧。這幾年我爲了你幾乎沒怎麽陪到家人,我想陪陪他們。”
就這樣,盧辛雯打發了李琨,隻是她心裏有多難受,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在大姐盧辛雯感情不順的同時,從來不省心的小弟也跟着讓人揪心。
他竟然不讀書了!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讀書機會,他說放棄就放棄,死活不肯再去學校,就呆在家裏睡懶覺。
盧建華和丁懷秀罵得狠了,他就跑。
好不容易找回來,他也是晚上打遊戲,白天睡覺,就是不去上學。
後來盧建華忍不住揍了他一頓,沒把人揍醒悟,倒讓他跑得更遠,直接沒了音訊。
盧建華和丁懷秀多番打聽才知道他跑去了遷安,也親自去遷安逮過他,但他隻要一看到盧建華就跑。
遷安地大,他有心要躲,盧建華又哪裏能抓得住他?得知他已經和朋友一起在夜市攤打工之後,盧建華夫婦終是沒有辦法,給他辦了退學。
這件事情其實和盧建華夫婦的教育方式存在直接聯系。
盧語皓是個自尊心極其強的孩子,三個姐姐都很乖巧聽話,甚至可以說得上優秀,唯獨他,就是對學習提不起興趣。
盧建華夫婦倆對唯一的兒子自然是希望他能成才,教育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拿他和幾個姐姐做比較,而且同他說話也不像同女兒說話一樣輕言細語,動則打罵,堅信棍棒出人才,以至于盧語皓和他們幾乎是零溝通。
而盧語皓在學校裏成績差、不聽話被叫家長,更是讓盧建華臉上無光,回家後又是免不了一陣說教,久而久之,盧語皓就厭煩了父母和他說話。
偏偏盧氏夫婦罵是罵、打是打,但唯一的獨子怎麽可能不偏疼?在衣食住行上幾乎是傾盡全力提供最好的,生怕他被同學嘲笑産生自卑心理,卻不知這樣養成了盧語皓理所當然地享受他們的好,并且有些虛榮、不懂得感恩和承擔的心理。
教育的失敗,在這一次退學事件裏充分暴露。
事件的導火索是盧語皓再一次月考考砸,盧建華再次被請到學校。
聽說盧語皓有半張試卷沒寫,盧建華第一反應就是這孩子故意不寫,當時就氣炸了,當着老師的面,在辦公樓前、旗台下,就一腳狠狠地朝盧語皓踹出去,罵他沒出息。
盧語皓已經高二,以前也留了級,快十八歲的人還被父親打,而且是當着老師同學的面打,他是個自尊心強的人,隻覺得所有的臉都丢盡了,自然不肯回去學習。
盧辛語聽到這事的時候,除了歎氣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她想問父親幹嘛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打人,想告訴父親不對,但事情已經發生,多說也于事無補。尤其是現在,父母明顯都上火了,她說這些也不過是火上澆油。
結果這件事還沒操心完,另一件事又出來了。
顧群今年大學畢業,她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工作,和父母通了電話之後,話裏話外都在示意父母給她一定的支持。
父母對于錢比較敏感,又出于關心,就多問了她幾句,結果不知道怎麽就把她點炸了,她又故态複萌,将所有人都拉黑,主動與他們家“失聯”。
除了盧辛語和盧語潔,三個孩子都不省心,丁懷秀人都老了許多,隻覺得心累,又在念叨着要去取掉她臉上的那顆痣。
盧辛語也覺得心情沉重無比,而這時候,她的工作也發生了變動。
福縣分公司的賬目出了問題,需要總公司派人下去,财務部抽了兩人,其中一個就是盧辛語。
盧辛語知道,她這次“下放”和黃露瑩脫不了幹系,但沒辦法,公司都下文了,她也隻能服從。
就這樣,成瀚好不容易工作安定下來還沒三個月,兩人就又要開始異地。
而針對他們感情的考驗,這才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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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隻有兩更哦,字數其實還是一萬,隻是香蒜直接分成了兩章而已,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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