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盧辛雯戳了盧語潔的背一下,然後給了盧辛語一個“好自爲之”的眼神。
盧辛語吐了口氣,然後走到了陽台盡頭,十分沮喪地低着頭。
“小魚丸,看着我。”電話那頭傳來成瀚擔憂的聲音。
盧辛語心裏特别複雜,她吸了吸鼻子,然後才擡起頭來,卻不敢直視他那一雙黝黑透亮的眸子,懷着僥幸的心理問道“你……你都聽到了?”
“嗯。”成瀚不想騙她。
盧辛語立即露出愧疚自責的神色。
她媽媽說的那些話還是挺傷人的,她原本沒想讓成瀚聽到她和母親的争執,但現在……
“對不起,我……成瀚,我媽她……”
“我知道,不要說對不起。小魚丸,是我連累你被你媽媽訓了,你不哭好不好?不哭好不好?”見盧辛語眼淚掉下來,成瀚立即手足無措,連忙安慰,“你這樣哭我會心痛的,我心裏特别難受,而且我又不在你身邊。小魚丸,不哭了好嗎?”
盧辛語聽到他驚慌心疼的聲音,連忙抹了眼淚。
本來受到傷害的是他,結果她反而要他來安慰,她立即覺得自己不像話,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
“我家小魚丸最乖了,來,我看看,眼睛是不是紅了?”成瀚連聲哄着。
盧辛語害羞,立即把鏡頭壓下,然後跑進屋子裏扯了紙巾把眼淚擦幹,這才重新和他視頻。
“成瀚,”她喊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你不要介意我媽說的那些好不好?她不是故意的,她隻是——”
“她隻是太擔心你了,我知道的。”成瀚望着她,眸光裏滿是溫柔,“小魚丸,你真的不用給我道歉的。最重要的是,你還是選擇了和我在一起,這就夠了。”
盧辛語一震,鼻頭立即湧上酸澀的感覺,眼眶裏也再次泛起淚花,那是感動的。
她還記得,初三那年,成瀚的媽媽出事,那時候成瀚面對诋毀和流言,全是拳頭上陣。
她沒有想到今日,他居然會爲了她而妥協,甚至變得如此平靜。
是時間的力量,還是因爲……他愛她?
“成瀚……”她更加心疼了。
那年夏天,他們正在備戰中考,他倆約好了要一起從且蘭中學考到縣城一中去。
可就在考試前幾天,成瀚的媽媽突然死在了鎮上的一家賓館内。
季秋死得很蹊跷,成瀚的父親成毅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最終要求解剖屍體。
誰知道這一解剖可就不得了,成瀚的母親竟然在體内藏毒,裝着那害人玩意的口袋在胃裏破了,由此導緻死亡。
而那系着口袋的細繩,另一端還系在季秋的牙齒上,這一切都表明,季秋就是個販毒分子。
那些年成毅還是個包工頭,常年在遷安市和周邊各個縣份接項目,根本不着家。
季秋的行蹤他也沒怎麽管,直到屍檢結果出來,他還不敢相信,他的枕邊人竟然販毒!
當時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縣裏電視台還翻來覆去地播報了好幾天關于這件事的新聞,成家一下子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這可是犯罪啊!
誰知道成家有沒有同謀!會不會還有警方沒查出來的?
還有,成家的錢是不是幹淨的?會不會是靠毒資發家的?
一下子,曾經在鄉裏富裕的、被人羨慕的成家成了衆矢之的,同時被大家遠遠疏離。
鄉裏窮,人們或多或少會有一定的仇富心理。
這種心理平時不明顯,但當成家出了事,而且還是這麽一樁醜事,是法律都要判定有罪的事,這種心理就被放大了,仿佛他們曾經的嫉妒都變得有根有據起來。
另一方面,人們都是趨利避害的,也怕家裏人和成家走得太近,也沾染了這些要命的東西。
就這樣,成瀚不僅失去了最愛的母親,還受到了鄉裏人的指指點點,學校裏也聽到了風聲,同學們都在孤立他,還有很多人在嘲笑他,甚至還有人在校門外攔住他,将他一陣暴打。
因爲販毒分子是非常可惡的,他們害了多少家庭家破人亡!而季秋已經死了,所以成瀚就成了他們發洩的出氣筒。
盧辛語害怕不已,中考前一天的晚上,她是在一條小巷子裏找到的成瀚,當時他臉上全是血,趴在地上,吓得她腿都軟了。
她打了120,送他去了醫院,因爲沒錢,還打了班主任的電話。
第二天,成瀚在她的勸說下帶傷去考了試。
最後一門考試的時候,他又挂了彩,因爲遲到超過了半個小時,被監考老師攔着沒能進入考場,做缺考處理。
這就樣,因爲發揮失常和缺考,成瀚中考徹底考砸。
盧辛語得知他缺考後憂心不已,卻到處找不到他人。
已經放假了,但她特意拖延在學校多留了一天,沒有第一時間回家。
那天晚上,她找遍了學校附近的巷子,終于在學校圍牆後的網吧樓下找到了他。
他依舊在和别人打架。
盧辛語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當時就朝那些人吼道“你們再打我就報警了!”
但她隻是個柔弱的初中生,那些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甚至見她長得漂亮,還吹口哨、不懷好意,把她的路給堵了。
她害怕得尖叫,因爲她根本沒有手機,所以連報警都做不到。
後來是成瀚發了狠,不要命地和這些人硬碰硬,才讓她沒有受到傷害。
而網吧裏的網管探出頭來發現要鬧出人命了,這才幫忙報了警,才解決了他們的危局。
那是盧辛語人生第一次進警局。
錄口供的時候,她渾身顫抖,驚魂未定。
誰知道經曆了這麽一遭,從警局出來後成瀚卻沒有給她好臉色,他甚至還兇她,“你來幹什麽,隻會拖累我!你走吧,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那時候的成瀚就是隻炸毛的刺猬,見誰紮誰。
她心疼他,盡量放松語氣講道“别打架了好嗎?成瀚,我們回家。”
“不打就等着挨打,你也想看到我被打是吧?反正我被打活該,對吧?你們都是這樣覺得是不是?”
“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他眼裏充滿了譏嘲,明顯是誰都不信了。
盧辛語理解他,因爲他最好的兄弟因爲這件事明顯和他疏遠了,甚至有天在背後嘲笑他被他聽了個正着。
沒有什麽比最親近的人捅一刀更痛了。
“成瀚,我們回去吧,你别再傷害你自己了。”盧辛語隻能哀求道。
但此時此刻,成瀚怎麽聽得進她的勸?
他冷漠而防備地看着她,然後往後退,最後直接轉身走了。
盧辛語想要追上去,奈何他個高腿長,沒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就這樣,盧辛語失魂落魄地回了學校。
第二天,她隻能收拾行李離開學校。
接下來的這個暑期,她借着班級聚會和中考查詢成績等借口,在爺爺、奶奶的眼皮子底下又去了好幾次鎮上,知道成瀚一直在各種找人幹架,但一直都沒有撞見他。
終于,中考成績出來張貼榜單的那天,他出現了。
盧辛語見到他的時候,哭成了個淚人。
成瀚沒有想到她竟然那麽堅持。
鎮上就這麽巴掌大點兒的地方,盧辛語每次來的時候,他都故意躲開了她,但實際上都盯着她的行蹤。
看到她每次失望而歸的時候,他心裏就特别矛盾。
直到貼榜的這天,他發現自己考得很差,再也不能和她讀一個班,甚至連考一中都很吃力,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與她分開的時候,他慌了。
這一刻他陡然意識到,他當初推開她,其實是因爲害怕未來失去,所以潛意識地想要遠離,覺得從未擁有就不會痛苦。
但當他真的有可能和她分開的時候,他才發現他根本做不到,他一點兒都不想和她分開,他喜歡上她了!
那一天,他借着讓她寬慰他的借口,第一次大膽地抱了他。
彼時,盧辛語還将他當作最好的朋友,毫無防備。
而那個夏天的黑暗與傷悲,在那個擁抱裏終結。
他想要向她靠近,向他的陽光靠近,于是他主動的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小魚丸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永遠都走不出來,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成瀚,所以最不該道歉、最不該内疚的人就是你。相反,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從來沒有放棄我,謝謝你現在還選擇繼續和我在一起。你是我最大的動力與支撐,所以隻要你在,那就夠了。”
聽着視頻那頭成瀚的話,盧辛語淚如雨下,然後拼命地點頭。
她會永遠和他在一起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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