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穿過鐵索,看到本該是青磚鋪滿的天劍台,恍然有一種做夢的感覺。地上的青磚全都被燒得焦黑,用于日常習武的木樁也隻剩下零零星星的幾根黑木棍子,周圍的房屋更是殘破,傾倒四處。地上有被清掃過的痕迹,但被火焰燒過的黑色卻無法消除。不遠處還有幾個水月山莊的弟子在清掃,這裏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景,重建工作似乎還沒有完全展開。
直到看到這裏,夏商才有種又重回塵世的感覺,那山窟中的十日如夢如幻,至今回想起來都有些恍惚。
夏商跟着月海棠,本以爲對方會帶自己去下方谷底細聊一會兒,不想她卻沒有留客的意思,知道到了天劍台的中央,眼看前方有幾名弟子迎了上來,月海棠方才開口:“你走吧,這裏還有很多事,短時間内我們是難以再見面了。”
夏商一驚,心說你還有好多問題沒跟我解釋,好不容易見一面,連句話都不說就要讓我走?
夏商有些不爽,正要詢問。
月海棠又道:“我猜過你的身份,本以爲你頂多是一位皇親國戚,甚至是皇帝的私生子。我以爲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我們至少可以做朋友。可是我沒想到你會是都察院首座,一個連我都很畏懼的稱謂。所以……”
月海棠話音一頓,偷偷看了夏商一眼,又說:“所以我們之間還是忘了山寨裏的事爲好。”
“就因爲一個稱謂?”夏商冷聲道。
“沒錯。”月海棠沉着臉點點頭,“看你年紀,對都察院的曆史應該并不多,但當你越來越了解自己的身份之後就應該明白,都察院和整個江湖永遠都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世界。”
“既然你這麽痛恨都察院的人,爲何不現在殺了我?”
月海棠笑了笑,笑得很古怪:“你現在還是人,我不忍下手。”
夏商一頭霧水,心說老子不是人還能是什麽?
月海棠知道夏商不會明白,指着懸崖的方向:“那位老祖說過,任何善人在都察院呆久了都會變,因爲那裏是培養惡魔的地方。當你有一天變成了老祖口中的惡魔,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好在你現在還不是。”
夏商眉頭一皺,被月海棠的話激起了三分火氣,夏商讨厭别人對自己妄加評判,尤其是自己看重的朋友。
“你就這麽信那老家夥的話?在我看來,真正的惡魔應該是他吧?爲了修煉,竟然不惜吸食年輕男子的精氣,如此有悖天理的事情都能做的,還是人嗎?而你,卻是他的幫兇。同樣的話,我也可以留給你。當有一日我發現你作出有悖天理的事情,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那位老祖也說過,修煉天書不是什麽好事,你自己小心。”
此話一出,月海棠淡然的表情下多了一絲驚詫。
這個人絲毫沒有因爲自己身份和實力而露出半點怯弱,甚至言語肯定地說出要殺了自己的話!
如果他人得知這世間還有男人敢對水月仙子如此不敬的話,肯定會驚得下巴掉在地上,定會以爲是那人腦子有病,自己找死。
但月海棠沒有因此不敬而心生不悅,隻是發現自己潛意識中的判斷有些誤差。
這個面貌俊美的年輕男人不僅是面容跟别的男人不同,他的内心也與别人不一樣,至少月海棠從未通過另一個男人得知自己的身份後敢這樣跟自己說話。
當初山寨的時光,月海棠以十八容貌與夏商交往,好似是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一切故事都相當惬意,這夏商也如個年輕少年那般卻是是英俊潇灑。但今日相見,月海棠以三十過半的婦人姿态出現,三十過半和二十不足,兩種年紀似乎很不搭調,至少在月海棠看來,現在的夏商不過是個孩子。但是,剛才夏商說話的表情和内容都讓月海棠心驚,這絕不是一個隻有二十年紀的青年能有的心智,自己擁有宗師的實力似乎在對方心中并不如何了得,反倒他的口氣更像個長者。
再看夏商,月海棠猛然驚醒,隻覺得這具年輕的身體裏似乎住着個和自己年紀相當卻見識遠超自己的靈魂。
“夫人。”
一句請安打斷了月海棠的思緒,月茹帶着兩個弟子走到了跟前。
“現在時間正好,可以啓程送夏公子出山了。”
這次和月海棠的見面并沒有夏商想象中那麽激動人心,反倒有些不爽和乏味,相比之下,他更喜歡記憶中的月海棠,他也不想多呆了,以免壞了月海棠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于是夏商聳聳肩:“罷了罷了,既然都以下了逐客令,我也不必賴着不走。走吧,有勞月茹姑娘帶路了。”
說話間,夏商已經先一步往山莊口走去。
月茹和兩位女弟子有些茫然,趕緊跟了上來。
夏商走出去沒幾步,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夏商的腳步。
夏商知道這是月海棠搞的,回頭看着她:“你什麽意思?”
月海棠表情陰沉:“你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什麽?”夏商是這沒聽懂。
“你……你……你根本不是年僅二十的青年。”
這話着實讓夏商一驚,心說難道自己的穿越身份被識破了?
随後月海棠又道:“你是不是修煉過天書?能讓自己返老還童?”
再聽這話,夏商又笑了起來:“月海棠,你真是個武癡。是不是除了功夫好一點,你别的什麽都不知道?”
夏商這話吓得月茹幾人臉都白了,從來沒見過有誰敢跟夫人這麽說話的。
可再一看夫人,竟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真是奇也怪也。
“你把話說清楚。”
“人生在世,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見識。武林中人不相信你水月仙子僅用二十年能成爲宗師,但你做到了。而全天下所有的人都不會相信有一個二十歲的青年能知天知地知萬事萬物,可我也做到了。存在即合理,你不懂,但我懂。”
說完,夏商有些高傲地笑了:“别人都以爲你是仙子,不過在我眼中你不過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女人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