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心中不約而同浮現出了一種可怕的猜測，難以置信，因爲太聳人聽聞了，凡是深思，都覺得渾身冰冷。
“這尊聖人是二十多萬年前的人物，和狠人大帝有關系……”
世人這才知，爲何聖人非要尋吞天魔罐，因爲他和過去的那尊神秘的大帝有撇不開的關系。
狠人大帝冷酷無情，人如其名，古往今來最不可琢磨的一個女子，證道成帝，以一個“狠”字貫穿一生，曾吞噬諸王，橫掃禁區，不然何以得到這個名号？
就是這麽一個人，殺盡世間，到頭來将自己都煉了，可想其性情，但即使如此，她身鑄成器也不願意這位聖人下手？
這哪裏是什麽尋常關系。
他是誰？他懷中的小女孩又是誰？怎麽去敢訓斥帝兵？
所有人都想知道，但無一人敢上前詢問。
聖人悲恸，臉上有化不開的哀傷，他将瑤池女聖主送來的神玉盒震開，将裏面晶瑩的血肉覆蓋在魔罐上，那些碎肉竟毫無阻滞的融入了罐體中，整個吞天罐雖然沒有變樣，但氣質上卻渾厚了幾分，感覺也圓潤了一些。
見到這一幕，葉凡頭皮發麻，終于明白了一切。
青銅仙殿的碎屍竟是狠人大帝的一世身！
他也曾去過那裏，得到了玄黃之精、萬物母氣，爲狠人所留，他籍此鑄鼎，今後有望成就極道兵器，這宗聖物的珍稀可比肩九天神金，聖地垂涎，大能都忍不住要出手。
可是卻被他輕易所得，當初綠銅塊竟然也很配合，要知道這位大爺自從入住苦海，也僅僅出力鎮壓了一次妖帝心髒而已。
萬物母氣根源舉世難尋，傳說是天地初開時遺留的精髓，除了無上大帝，世人根本尋不到，狠人大帝将自己熔煉成器也要留下這宗聖物，不是有意難道還是巧合不成？
葉凡呆立當場，如今想來，這一切都太過蹊跷，隻是他當時境界低微，看不透其中奧妙而已。
石凡無暇理會葉凡的心情，他将吞天罐交給囡囡抱着，并且認真叮囑要小心，别摔了。
囡囡癟着嘴接過，嫌棄了看了一眼罐子，她不太喜歡這個罐子，總有種不自在的感覺，但既然有了，總比沒有強，心想着能用來幹什麽。
她小腦袋瓜很機靈，很快就想到了，不如用來腌菜吧，挖些野菜，這麽大的罐子，腌菜的儲量應該能過冬吧。
還好石凡不知道她腦袋瓜裏在想什麽，不然非得好好教育一番不可。
八大寇退出去了很遠，石凡對他們招了招手，塗天又很快回來了，渾身肌肉打顫，僵硬的站在一旁，形如木頭。
“我知道帝兵很重要，但是她對我來說意味不同，我是一定要收回的。”
石凡輕歎，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妹妹遺留在世間的屍骨太多，混沌龍巢内還有兩世，他都要盡數收回，不然總覺得怪怪的。
“聖人莫怪，在下不知前因後果，多有得罪……還請，聖人寬恕！”塗天認真在賠罪。
一般來說，他即使是得到了姬家的虛空鏡、姜家的恒宇爐，姬姜兩家的人也不會覺得被冒犯，因爲帝兵地位雖然至高無上，可歸根結底也隻是一件兵器，但吞天魔罐的不同尋常，它的來曆颠覆世人的認知。
狠人大帝以自身鑄成，等同于大帝的前世身，放在荒古世家，在要被供起來的，除非黑暗動亂，弟子緊遵祖訓，可以祭出去迎敵，否則平時哪有不肖子孫說祭出去就祭出去的。
世人都說狠人未有傳承，所以沒有避諱，如果塗天是狠人傳承，那麽他無疑是那個不肖子孫了，更不要說他不是狠人傳承了。
此刻見到正主，哪敢還有二話，不被找麻煩都是幸運的了。
石凡搖頭，他所來無非是收回吞天罐，這件東西流浪在世間太久了，盡管妹妹未死。但無論如何，他都有責任和義務收回，就如同那些碎屍，不能被玷污，當作神料來使用。
“你想要什麽，我可以盡可能滿足你的心願。”
“不敢不敢，在下隻是……隻是物歸原主罷了。”塗天不知石凡和狠人的關系，說這話的時候老臉抽搐，一臉苦相。
“不要慌，”石凡道，“我沒有責備你的想法，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你當初撿到吞天罐，是你的機緣，我要了結這份因果。”
“僅目前來說，并沒有要求。”塗天吞吞吐吐的說道。
石凡聞弦歌而知雅意，一伸手從發絲間揪下來三根發絲，每根約有半米，同等粗細，烏黑柔順，看似輕柔，其實相當堅韌，内蘊海量精華，有天生神則交織，一旦激活，發絲本身就能斬落萬物。
他的聖體被荒主真血淬煉過，在當年就有領悟聖血奧義的趨勢，又有諸多經曆，如今一根頭發也能做到神兵不傷，聖兵難斷的地步。
若有人籍此煉器，可以得到一件不朽兵器。
“今後有難，可以取出發絲，呼喚我名！”石凡平靜說道，他境界通神，并且修有源術和數字秘，最善捕捉冥冥之中的軌迹，光是在北鬥來說，隻要不是在禁區，他都能第一時間趕到。
即便隔星河，他也能隔空施法，降神過去。
塗天道謝，能得到這個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因爲之前的情況他也看到了，石凡要動手強搶，十三大寇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還有你們呢！”石凡轉頭向諸聖主。
姬家聖主第一個站出來，自認理虧，低頭行禮道：“我早已通知出去，幾個時辰後就能送來大帝血肉。”
石凡颔首，看向别人，很快也得到了和姬家聖主差不多的說法。
同人不同命，這些聖主有苦難言，塗天送來吞天罐，得到了聖人三次出手的機會，可他們也送來了狠人大帝的血肉，卻得不到好臉色。
風族比他們還慘，因用光了大帝血肉，差點沒被毀于一旦。
誰能想到，幾萬年前的因果，誰能想到此刻才有人了結。
這些聖主戚戚然，惶惶不可終日，還要擔心送來的血肉不夠多，會被聖人遷怒。
石凡在神島漫步，帶着小囡囡，身後跟着葉凡和黑皇，看神島上的奇松異石，觀流泉飛瀑，望雲卷雲舒，這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仙人生活，和妹妹在一起，不需要在乎世人目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也沒人阻止，沒有束縛。
如今他願望成真，可心中卻沒有絲毫快樂，不知道說什麽，隻有和妹妹耳鬓厮磨，關系依舊親密，時不時伸手，摩挲吞天罐，會露出些許傷感的情緒。
又等了半日，終于等到聖地和世家的人馬趕來，除了極道勢力，還有其他聖地和大教，諸如紫薇、天妖宮等，共同來參見聖人。
風族在這座神島建起一座宏偉的宮殿，請石凡暫時入住，想要賠罪，可被拒絕了。
他心中的怒火平息，該做的都做了，平心而論，風族所作所爲并沒有過錯，很符合常理，誰也沒想到這樣的事情。
隻不過他更強，理由也更正當而已。
幾位聖主一同到來，在神島的一片仙楓林地中尋到了石凡，除大帝血肉外，還送上了大量的神源、仙料等，相當珍貴，但石凡都看不上眼，一樣都沒收。
姬家聖主很老實的交代，當初所得的血肉很多，但現在僅剩一半，剩下的都在漫長歲月中消耗掉了。
石凡眸光幽幽，沒有多說。
聖主們卻不敢不當一回事，生怕遭遇和風族相同的事情，再三保證會以其他形式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這可是狠人大帝的故舊，關系絕對非同一般，有不爲人知的一段故事。
他們這樣對待狠人的碎肉，誰都不知道，這種人物心中會這麽想，一旦動怒，又會做出什麽事。
聖主們汗不敢出，排列在一旁，等着石凡觀察完那些血肉，最後将其融入了吞天罐中。
“過去的就算了吧。”
最終，石凡輕歎一聲，若是當初自己沒有被迫離開，哪裏還會有這種事發生。
“聖人大德！”諸聖主行禮，感謝不殺之恩。
誠然，先前葉凡求情，護住了風族一次，但誰都知道，他護不住第二次。
“還有最後一件東西……”
石凡問姬家聖主，後者轉身離開，不多時帶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
男性英俊神武，身軀健壯，正是姬皓月，而女的身穿紫衣，漂亮的不像話，眼眸靈動，跟随在姬家聖主和姬皓月的身後。
“紫月拜見聖人。”姬紫月越過兩人，躬身參拜，有闆有眼。
石凡看向她，後者也擡頭，臉上仍有訝色，很快暴露了原形。
“還真和那家夥一模一樣。”姬紫月小聲嘀咕，但在場的諸位沒一個修爲差勁的，哪能聽不到這句話。
“紫月！”姬家聖主先是訓斥了一句，而後告罪道：“弟子頑劣，讓聖人笑話了，那件東西如今在紫月身上。”
石凡古井無波，而葉凡卻在後面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姬紫月從懷中拿出青銅指環，雙手奉上。
“吖！”囡囡驚訝，看了看自己手指空無一物，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遺失了指環。
她伸手來拿，但被石凡壓住了，姬紫月倒是因此多看了幾眼小囡囡，覺得她很眼熟。
“這件東西原本遺失過一次，後被紫月尋回，家族長老覺得和她有緣，便将其贈送給了紫月。”姬家聖主說出當年的一樁往事，幼年紫月把玩青銅指環，曾讓其綻放了仙輝，這也是姬家聖主願意讓紫月來見石聖人的最大原因。至于姬皓月，他擔心自己的妹妹，主動請纓。
“你再試試。”石凡凝視青銅指環，輕語了一句。
姬紫月并不怯場，雙手開始摩挲青銅指環，但并沒有發生神迹。
“我小時候可以做到，但長大後就做不到了。”姬紫月很坦誠的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石凡眸光越發柔和，濃烈的悲傷都要溢了出來，看着姬紫月手中的青銅指環，“隻有純潔無暇的天真心靈，在最無憂無慮的歲月中才能和其共鳴。”
姬紫月這才知曉其中緣由，遙想當初，的确如此，長大後心思就雜了，難以回到當初的心境。
“所謂赤子，就是要在特定環境中成長。”石凡沉默片刻，而後說道。
“是我沒能照顧好她，我辜負了她的信任，讓她一個人面對這麽多。”
姬紫月心地善良，本性美好，對悲傷的情緒很容易感同身受，她近些年佩戴青銅指環在身，時常做夢，夢境模糊，也有相似的哀傷，那是一種絕望的開始，中斷了所有的歡樂和無憂。
“你沒有辜負，而是照亮了她的一生。”她忍不住開口道，“大帝的印記是一個鬼臉，似哭似笑，淚水中有笑容，明媚中亦有哀傷，那段回憶支撐她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候。”
“紫月！”姬皓月呵斥，提醒姬紫月不要繼續說下去了，他當初親眼所見石凡兩巴掌拍碎幾百座神島，很擔心聖人受到刺激，會對自己的妹妹大打出手。
“我隻是在說實話，大帝将它當作心靈的寄托，以不朽神性将它滋養成仙珍，難道不是想讓它永遠陪在自己的身邊嗎！”姬紫月擲地有聲。
“這件東西是在大帝血肉中發現的，大帝的軀體炸開，可它卻沒有絲毫損傷，連一位大聖接觸大帝碎屍後都被氣機所滅殺，可它藏在其中，卻一直安然無恙，難道不是一種明證嗎！”
石凡眸光幽幽的看着她，不再清澈，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你想說什麽！”
姬紫月這才驚覺，這人不是葉凡，而是一尊聖人，她的态度很不尊敬，咽了咽口水，潔白如玉的臉上一時說不出話，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隻是想勸聖人，不用妄自菲薄，大帝其實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她自幼做夢，都是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
就好像她知道石凡是誰，其他聖主連石凡和狠人的關系都不知道。
石凡将青銅指環拿來，用心摩挲，青銅指環的上空當即浮現了一片模糊的場景，時隔太遠，而且不甚清晰，幾乎隻能辯出人形，匆匆而過，但那種情緒傳遞的很到位，跨過悠悠萬古。
妹妹當時還小，但石凡卻還記得清晰的場景，太深刻了，每次想起妹妹，最先想起的必是這段場景。
偏遠村莊，五色祭壇，揮手道别……
石凡揮手，将場景擊潰，讓其如雲煙散去，青銅指環失去仙輝，變得普通且暗淡，就和真正的凡物一樣。
姬紫月吃了一驚，但不敢說什麽。
石凡拿着青銅指環，蹲下來将囡囡的手掰開，親自給她戴上去，依舊是大拇指的位置，時光悠悠，好似又回到從前。
可除了他們，誰也不知，歲月中曾發生過相似的一幕。
“再也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