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很突兀。
大限之年，壽元無多，生命走到了盡頭，這是誰都要重視的一個問題。
老人也沒有多說，雖然快死了，但他比誰都要祥和，心境平緩。
因爲來到這裏、在遇到小狠人之前，就已經最好了準備。
這處地方，是他自己選擇的墳地。
種花挖草，培育藥植，若沒有小狠人，他今後會在這裏盡全力布下玄奧的道紋法陣，在未來選取合适的人，爲自己留下一份傳承。
但，值得安慰的是，小狠人出現了。
這幾日，他沒有休息，而且和小狠人相對盤坐，傳授心法奧義，口吐神音，振聾發聩，其中竟涉及到了神魂之道。
毫無疑問，這是非常罕見的一種法，隻要涉及神魂修煉，能比一般的修煉之法珍貴無數倍。
壓箱底的功法，老人猶豫了很久，最終将它傳了下來。
“這是我早年所得的一門神法，能增強神念力量，現在傳給你，今後勤加修煉，可以讓你不至于在起點處落後很多。”
他溫和說道，面容很慈愛，散溢出來的腐朽之氣越濃，臉色雖然紅潤，可體内氣血已經枯敗，顯出頹勢。
“這種法門，一直不傳給你，是因爲你和常人不一樣，在當初，我就用這種神念心法嘗試化解你的執念。
很抱歉，但希望你能明白，這是無奈之舉。因爲我初見你時，看到了你的眼睛，沒有光芒，隻有純粹的黑暗冰冷，射出的冷光，縱使是我都一陣心顫。
這種情況若持續下去，你今後成長起來，必将會禍害一地，我想要強行改變你的觀念！
但是結果很模糊，我不知道成功與否，但從那時起，我的确能感覺你心中平和了下來……”
老人絮叨，說出了很多，也談及了最初的事情，言明了一切。
可小狠人神色不變，一言不發，非常冷靜。
老人歎了一口氣，小狠人這種作态，讓他很爲難。
他過去，不是沒有想要扼殺的念頭，但最後也沒能出手。
且在培養的過程中，視如己出，成就了如今小狠人的修爲。
“你今後……好自爲之。”
他張了張嘴，神色疲憊，說出這句話。
雖然，他認爲小狠人今後會綻放光彩，但未來兇險莫測，大能教主一着不慎都會隕落，小狠人能走到哪裏，很難說的清。
“我會努力，最後一路登頂。”小狠人終于說話，隻有一句，卻很堅定，目光沉着。
“你的成長目的是什麽？”老人問出了這句話，語氣微弱，神色暗淡，即将不久于人世。
“爲了成仙，爲了永恒。”小狠人言辭铿锵有力，如宇宙所有修士努力的目标一樣。
可老人卻沉重的搖了搖頭，頗有些傷感，道：“我想聽實話，這是最後一次問題。”
“……”
“不願意說嗎？”
“爲了找到哥哥，我要和他在一起。”
最後，她終于說出真話，結果讓人怔然。
老人卻如釋重負的樣子，渾濁的眼眸暗淡，喃喃說道：“果然……果然……當初并沒有真的化解你的執念，反而被你藏的更深了，連我都被蒙蔽。”
那種仇恨、淡漠生命、極度冰冷的心境，還處于小狠人的内心中，難怪她修行心法之時，會告訴自己她和心法之間有一種隔閡感，修煉不暢，運轉的艱難晦澀。
當初還以爲是資質問題，結果是心境不符。
當初以狠之一字命名自己，也說明了很多東西。
後來想必是她自己發覺了問題的所在，也就再也沒有問過自己，怕被暴露。
即使如此，她的進度依舊驚人，能比肩聖地古教的天驕，宛如開啓了一個深淵，能吞噬萬靈。
老人明見了真相，居然生出恐慌之感。
自己，打開了一個禁忌！
未來是怎樣的？
一位百無禁忌的妖孽闖入世間，将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而後，他那衰竭的苦海中，居然激蕩出了神力波動，十分劇烈，而本來快要停止跳動的心髒都如同複蘇了一般，肉體重新煥發生機，有一種遲暮之年的強大。
事實上，輪海大圓滿的修爲，遠不是修行一年的小修士能相比的。
小狠人低垂眼睑，舉止間沒有驚慌，也沒有急忙逃竄。反而神色淡然，自然面對。
一道濃郁的綠色光華從老人苦海沖出，那是一把綠色小劍，老人的本命道兵，被祭煉了數百年，能斬斷山嶽。
它刷的一下，鋒芒畢露，雖是以植被精華淬煉出來的道兵，可此刻還未臨近，就讓人生出的刺痛感。
一下子劈開了空氣，這種綠色光華璀璨耀眼，筆直的殺向了小狠人。
這一擊太突然啦！
不需多說，這絕不是一個初入命泉的小修士能抗得住的攻擊。
同位命泉境界中的聖體、神體，都扛不住輪海大圓滿的決死一擊！
小狠人神色淡然，烏黑且柔軟的發絲披肩，那張稚嫩的小臉上，秀氣脫俗，她的心情談不上恐懼，也沒有過多的悲傷。
有的，隻是一種讓所有人都恐懼的平靜，發自内心。
可結果，隻有一縷烏黑的額前的秀發輕飄飄的落下，在那上面看不到血液。
那柄小劍最終是停下了，立在虛空中，緩緩旋轉，将劍尖對準了小狠人的眉心位置，讓她生出的刺痛感。
老人臉上的紅潤在褪色，變爲一種蒼白，皺紋一下子增多了起來，本來順滑的白發白須，如今全部化成雜草一般。
“你……好自爲之！”老人最後一歎，緩緩閉目。
他于心不忍，未能真正出手，也毀不掉這個孩子。
小狠人睫毛眨動，默默注視無憂老人最後的話語，和他閉上的雙眼。
他死了。
這是自然中的生老病死，凡人注定無法掙脫。
也隻是芸芸衆生的一角變化，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想起了很多東西，當初在村子裏，自己的爺爺死亡，又親眼目睹了屍體從溫熱變得冰冷，被村民埋下。
後來，想起了遇見哥哥的場景，那個善良溫柔的少年，努力照顧自己的畫面。
再後來，她就丢掉了自己的名字，也見多了自然界的種種生老病死。
再後來，她有了名字，隻有一個狠字，因爲哥哥說過，隻有足夠狠，才能不被欺負，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珍視的東西！
如今，她一步步成長，學習各種知識，也能理解很多事了，也就比當初更加明悟了死亡的真谛。
人不狠，就會死。
或死于其他人，或死于自然規則，或死于意外。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自然也就看不到哥哥了，自我意識會消散，最後連獨立的思考都做不到，也回憶不到哥哥的音容笑貌。
小狠人低下頭，眼睛長大，那黑白分明的瞳孔在微微顫抖，看着大拇指的青銅指環，突然發覺自己的大拇指被青銅指環勒的很緊，非常緊，勒得她喘不過氣。
而後，她沉着臉，奮力拔下了大拇指的青銅指環，選擇聽從哥哥當初的話，戴在了食指上。
她長大了好多，大拇指再也帶不上哥哥的青銅指環。
自然，她也離死亡更近了一步。而同理，哥哥也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若是生長到最後，沒人是不死的。
聽聞老人說，古之大帝，也不過萬載壽命，占據了歲月長河的一段微不足道的長度，遠遠算不上永恒。
又聽聞哥哥說，真仙也會在某一刻會死亡，諸神會滅亡，天庭也能崩，因爲會有一隻無法無天的猴子大鬧天空。
在他講述的故事中，連童姥也最後凋零在歲月裏了。
自己死了，就再也不能等哥哥回來了？
再也吃不了糖葫蘆了，他說過要給自己買着吃的。
小狠人埋下了老人的屍體，又将藥田中所有的靈藥全部摘下。
随後，她駕馭神虹，頭也不回了離開了這裏。
她要去尋找北冥神功，來補足自己的體質問題，不然怎麽能讓歲月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