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知道演練肯定是要排名的,但是第一次排名出來的時候,d隊大多數人都有些惶惶不安。他們在戈壁灘上吃了一個月的苦,靠着自己咬牙死撐淘汰掉了大多數同伴,眼下就剩一百六十幾個人了,再撐一撐,就能進入夢寐以求的空突營。
被慘無人道地淋水,光屁股站在寒風下瑟瑟發抖,爬戰術爬到身上到處都是爛肉,沖沙丘沖得爹娘都不認識……那些都不算事。
甚至有人還在想,讓殘酷來得再猛烈一些吧,有種就把老子整死在沙子裏。
那都是能承受的。
讓他們承受不了的是,在幾乎見不着面的對抗中一步一步地滑向淘汰的深淵。老老實實地找裝備,被人陰死,扣分;走路走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自己身上冒煙,扣分;沒來得及跑出鎖定區域,陣亡,扣分;開車開得好好的,一顆手榴彈從天而落,全隊陣亡,扣分;睡覺睡得迷迷糊糊地,一杆槍從窗口伸進來,一梭子掃死一屋子,扣分……
絕大多數人都沒經曆過這樣的訓練,從最開始抱着遊戲的心态,漸漸地變成了求生的心态。他們之中的明白人都知道,這是一場生存與對抗的演習,首先确保生存,才能和别人對抗,這些經驗和知識,除了戰場之外,連教科書都沒辦法教給他們。
一個禮拜七天,兩次演練。僅僅過了兩個禮拜之後,再出發的d隊,完全就變成了一個個眼裏都透着狡猾和算計的野狼。
他們手裏的地圖,早就标滿了各式各樣的文字和說明,哪裏有槍,哪裏有車,哪裏有人,哪裏地形不好,躲不了,哪裏能陰人,哪裏可以休息……
眼鏡蛇瞄了一眼其中一個的戰術地圖,資料搜集地都快超過蛇穴了。
人在這種環境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楊越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對演練區域進行全面的調整,不能讓他們摸着規律。
沒了突然性,效果會打折。老陰逼永遠都是老陰逼,手裏有資料,就更加陰險狡詐。沖動的永遠都沖動,無論多少次,送死總是送得那麽幹脆。偏偏哪裏人多就要去哪裏,死了大呼一聲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勝壯觀。
這種,基本上都在黑名單上,一千分都快扣成負數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們不适合進空突營。
眼鏡蛇拿着一長串的淘汰名單,深吸了一口氣,這麽一算的話,就真的隻剩下一百二十多人了。
老蘭州和楊越的意思基本一緻,多他們不多,少他們不少,哪來的回哪去吧。他們在戰場上或許能是條好漢,能當英雄。但是在空突營,隻能是害死全隊的定時炸彈。
空突營不需要不忘生死怼子彈的英雄,隻需要時刻保持冷靜會思考的團隊。
培養一個特戰精英,比培養一個普通士兵要昂貴地多。按體重一比一,一公斤肉來兌換一公斤人民币來算的話,都不誇張。
這還是前期,等上機了以後,直升機群飛一趟多少錢?圍繞他們搞一次聯合演習多少錢?
這都算不來的。
所以,楊越勸眼鏡蛇,趁早抛開小農意識,不要敝帚自珍。你需要的是綠林好漢,還是荒漠狼群,你的心裏得有個數。
眼鏡蛇白了楊越一眼,“我就問一句,你吧啦吧啦叨叨叨地有完沒完?”
老蘭州哈哈大笑,“蛇營長,算你說對了!隻要一提這事情,楊越就能把你怼牆上,我都已經習慣了。”
眼鏡蛇罵:“神特麽蛇營長,跟楊越呆了一個半月,你這好的沒學會,全學了歪門邪道了?”
老蘭州嘿嘿嘿地笑,“取經嘛,好孬都得取,隻有吸收了,才知道什麽才是自己需要的,你說是不是,蛇營長?”
眼鏡蛇沒了脾氣,大手一揮,“名單帶走了,下禮拜就送這些人回去。”
楊越點點頭,“我就不參加告别儀式了。”
眼鏡蛇笑:“你這是怕得罪人吧?不是,你都淘汰大幾百人了,還怕這幾十個?大家夥都送送,畢竟曾經都在一口鍋裏吃飯的,回去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生意不在情誼在嘛。”
楊越搖頭,“恰恰相反,我沒這個習慣而已。”
他歎了一口氣,四年了。每次要到送别的時候,他都會刻意地躲起來。他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冷血動物,甚至他覺得自己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他看不得那些人流眼淚,尤其是在這一階段淘汰的,共事一個半月,平常把他們整得生活不能自理,但說心狠無視他們是假的,幾十個日日夜夜,多多少少已經建立起些許的軍旅感情。
比如丁開,他是被楊越整得是最慘的一個。可是如果把他淘汰了,楊越一樣會覺得受不了,内心會難過。
把他們送走,楊越總覺得是造孽了一樣,還是眼不見爲淨地好。萬一到時候忍不住掉了幾滴麻油,被d隊那些人看見了,不定會怎麽想。
“正事談完了,來說說集訓隊結束以後的事。”眼鏡蛇坐在了桌子上,搖晃着腿。
老蘭州道:“不是還早麽!”
眼鏡蛇捏着一團紙扔了過來,“閑的發慌,早點談早點心安。我想問問,你們對d隊獨立建隊的事怎麽看?番号呢?a、b兩隊明年确定合編,書面番号偵察營一連,c隊一直都是直屬營部的,番号不變,營部直屬隊。d隊呢?二連?”
楊越擡起頭:“不是要擴編嗎?怎麽還是這個番号?”
“這不還沒擴編嗎?再說了,擴編了以後不就是連變營,營變團嘛!”
老蘭州一笑:“那還讨論個錘子,d隊不就叫二連麽!?”
“你呢?”眼鏡蛇把視線投到了楊越的身上。楊越抱着手臂搖了搖頭,“我?我不同意!”
眼鏡蛇罵道:“那你說點幹貨!别賣關子,找打呢在!”
楊越嘿嘿一笑:“一是榮譽,尤其新擴編的團隊,誰一誰二,你一嘴就定了,不太好吧。你ab兩隊合并,那是a并到b呢,還是b并到a呢?按理說,我覺得b隊很不錯啊!”
老蘭州使勁點頭,“那必須的!”
楊越道:“既然誰并誰都沒鬧清楚,蛇營長,你是怎麽覺得他們叫一連比較妥當?要我說,我們就别瞎操心了,等d隊出來了,拉出去和ab隊幹一仗,誰赢誰是一連!”
眼鏡蛇瞪圓了眼睛,哈哈大笑:“搞事情啊?ab隊都是老家夥,你這是要讓他們兵變啊!”
“有能者居之!”楊越也跟着笑。
眼鏡蛇點點頭:“行,我特麽也喜歡搞事情,是騾子是馬,是該一起來出來遛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