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打開了燈,打量着自己遠離了二十年的房間。
那房間很小,隻擺了一張書桌,一張床和一張老衣櫃,挨着衣櫃放着的,是一架很久都沒用過的縫紉機,那是老媽的嫁妝。
一切都是印象中的那樣,模糊地清晰。
他扭開了書桌上的台燈,然後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語文書胡亂地翻看着。
書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有些地方還有他親手畫的插畫。
聖鬥士、變形金剛、葫蘆娃。那些畫簡直辣眼睛,字也寫得是幼稚地很。但楊越看得津津有味,因爲那是自己的青春。
幾百張試卷擱在書架的角落裏,現在再翻出來看,是一道題也不會做了。他打開錄音機的磁帶盒,裏面還放着他離開時沒有取出來的磁帶。
beyond。
他關上磁帶盒,摁下了播放鍵。聽着那熟悉的旋律,他轉身看到了門後的牆上畫着的一道一道線條。那是他從初中開始給自己測量的身高線,他站了過去,比着牆一量,卻是高出最高的那條線快有五公分了。
這面牆見證了楊越的成長,他在想着,趁着這老房子還沒有拆,一定要把這些線條都拓印下來,給自己留下一個紀念。
第二天一早,老甘就來踹門,太陽都曬屁股了,趕緊起來去買帽子。
楊越拿起手表一看,才八點啊!轉身,卻被一束陽光刺瞎了狗眼。他一轉念,特麽的,時差還沒倒過來。
他爬起來,跪在床上疊了半天被子,卻怎麽疊怎麽覺得不給力,這棉被太厚,疊不出棱棱角角,看上去就跟牛再栓說郭廖一樣,“塌頭被子塌頭貨。”
楊越努力了十幾分鍾,還是決定放棄了。整理完一開門,就看見兩老站在門口,伸着腦袋瞅他的房間。
“咦?被子疊得挺好!”
楊越苦笑一聲,這也能叫好?分分鍾被仇幾滿扔出去曬泥巴。
“我去跑個步,回頭我自己去買帽子就行。”楊越尋思着買個帽子還帶個媽,跟個沒長大的小盆友似的,讓人知道了要笑話。
“八點了還跑步?别跑了!滾去把桌上的面條吃了,吃完自己騎車去,我也省點心!”老甘交代完,就去菜地裏忙活了。
楊越站在陽台上,端着碗看老甘在那鋤地,于是喊:“别忙了,改天我給你改一改地!”
老甘擡頭,“你會嗎?”
“會啊!”楊越心說我專業的好嗎?知道防化連的菜地一年産多少大白菜嗎?一萬六千多斤!防化連随便抽個大頭兵出來,攏土、施肥、播種、澆菜樣樣精通啊。部隊的菜地,都是用線條來規劃的,一眼望去,土隴跟軍隊似的,一排一排,整整齊齊,看着都舒服。
張朝封說,那是病,得治。誰特麽種個菜跟走隊列似的?也就隻有部隊這麽搞了。那肯定是爲了消耗當兵的精力,才想出這種神奇的方法。
“你會個屁!”老楊叼着煙坐在那笑,“趕緊吃,吃完趕緊滾!碗放那,我來洗!”
“诶!”楊越點點頭,兩口就把碗裏的面扒完了,碗一放就跑到樓下,自己家的車還是記得的,打開鎖騎上就奔走而去。
可是騎着自行車轉了一圈,楊越發現怎麽還能迷路了呢?轉來轉去,就是一直沒能轉出家屬區。
楊越心說活見鬼,周圍一群大爺大媽,認識的不認識的,記得的不記得的,一個一個的打招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當兵回來炫耀了,非得每家每戶轉個遍,他才找得到出路。小地方,沒規劃,确實讓人很傷腦筋。
他把車龍頭一扭,停了下來觀察地形,這路上上下下、坑坑窪窪還不好騎,二十年沒騎自行車了,累得跟特麽狗似的。
楊越心想,要是有一副軍用地圖該有多好啊!
正愁眉不展間,突然聽見身後有個人在輕輕地說:“麻煩讓一下好嗎?”
楊越心說得,擋别人路了,他挪着車子往菜園籬笆邊一靠,然後看見個很眼熟的妹子。
楊越愣了愣神,這妹子怎麽長的跟自己女兒一樣,大眼睛,小嘴巴,右邊臉蛋上還有一個梨渦,他仔細一品味,頓時吃了一驚:“王麗雅?”
那妹子轉過頭來,臉紅了一邊,“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楊越心說不知道就真是見鬼了,你跟我可是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了。
他坐在車上笑,指着她的校服問:“诶,十六歲,讀高一吧?”
妹子點了點頭,楊越湊過去,忽閃着眉毛,語氣輕佻道:“妹子,脖子下有顆痣吧?”
他指着妹子的胸口,“右邊,靠胸往上一點……”
“流氓!”王麗雅皺着眉頭,轉身就走。楊越一蹬腳蹬,追了上去,晃晃悠悠地跟在後面說:“别生氣啊,我跟你講,我認識你的!”
“你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喊人了。”
楊越啞然失笑,鬧哪樣啊這是,你是我老婆啊!
“妹子,你看這天清氣朗的,天氣是确實不錯哈。要不你賞個臉呗,我請你吃個飯?”
王麗雅停了下來,一本正經地道:“我要去學校拿成績報告單,你再跟着我,我會讓你好看的!”
“行行行!”楊越擺擺手,“你去你去,我不是要跟着你,我是找不到路,你帶着我出去呗?”
“哼!”王麗雅甩着長辮子沒有再理他,轉身拐了七八個彎,走迷宮似的才把楊越帶了出來。楊越不依不饒,追在那喋喋不休,“妹子,你看你去學校的路也挺遠的,要不,我帶你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後座,那姑娘顯然已經是十分讨厭面前這個老男人了,歎一口氣,彎腰撿起一塊磚頭,惡狠狠道:“你不要再逗我了,不然我肯定會拍你!”
楊越看那姑娘的眼神,突然感覺自己怎麽跟無良衙内調戲良家婦女似的?雖然不至于一定要和王麗雅做些什麽,但局面不應該是這樣啊!
難道不是得一見鍾情什麽的?
楊越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過去了就是真的過去了。
現在他和王麗雅之間,連做朋友的可能都沒了。但是楊越一想,這事不太對啊!他看見了他老婆,應該激動地不行才是,怎麽自己内心波瀾不驚的?
肯定是她還小,完全引不起楊越的興趣。
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