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從車上下來,鄭書叢正郁悶地踢着油箱。
“怎麽了?”
“沒油了。”
“怎麽會沒油?早上沒加油嗎?”
“油料補給車沒跟上來,我們又趕着出發,連長說走到哪算哪,沒油了的話,就地停下來等補給。”
楊越轉着頭看,發現極目之處,就隻有自己三班的一輛車。
“其他人呢?”
“前面的跑得快,後面的沒跟上。不過沒關系,連長說就一條路,跑不丢,先到的打前站,後到的就輕松一點。指導員在車隊後面收尾,不會出事的。”
“卧槽!”楊越拍了拍車廂闆,“都下來透口氣!”
郭廖和歐陽山從睡夢中被拍醒,兩人下車的時候,楊越正在往一個山包上爬。
“那貨體力倒是好。”郭廖說。
“好個雞腿!”張朝封道:“死鴨子嘴硬罷了。”
歐陽山端着個鳳凰相機,拍遠處的山峰。其他人則找了一塊還算幹的地,慢慢地坐下來等楊越的消息。
楊越站在高處,氣喘籲籲,胸悶眼花。他手搭涼棚觀察着周圍的情況,确實也沒見着别的車輛。心說活見鬼了,都是從一個地方出發的,怎麽特麽人都不見了。
他哪裏知道,三班的車算是跑得快的,他們出了爛泥區,上了硬地面,後面的車還在泥裏蹭着往前走。
老牛帶着一排一班和二班跟坐了飛機一樣,楊越沒看到他們的尾燈,四班也沒看到楊越的尾燈。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楊越歎了一口氣,從山坡上下來。
幾個貨正在那分黃桃罐頭,楊越要了一個,坐下來邊吃邊道:“這裏還算不錯,風不大。”
“嗯!”張朝封點點頭,說道:“我還能在喀喇昆侖山上照着陽光,真是三生有幸。”
幾人擡頭,看着湛藍的天空中飄着幾朵雲,歐陽山說:“這些雲裏有什麽?”
張朝封把空罐頭盒子扔在了一邊,搭腔道:“鬼知道呢!可能有神仙也說不定。”
郭廖笑着說:“你家神仙住雲彩裏?那裏面隻能是水,再沒别的。”
話音未落,一顆水珠落在了楊越的肩膀上,然後第二顆、第三顆……
沒有幾秒鍾,密集的雨水就籠罩了下來。幾人同時罵了句娘,飛快地往車上跑。
張朝封一邊跑還一邊罵:“這鬼天氣是想鬧哪樣?太陽都還在呢,怎麽就下起大雨來了?”
跑在最後面的季永春用手擋着頭,被砸得呲牙咧嘴,大聲喊:“不是雨,是冰雹。”
楊越心說管它是雨還是冰雹,或者是雨加冰雹,趕緊上車吧。
結果幾人剛剛上車,還沒坐下,季永春就站在外面說,“下來吧,雨停了!”
楊越探出腦袋,隻見外面陽光普照,哪裏有下過了雨的樣子。
“原來是過路的,虛驚一場。”張朝封覺得車裏有點悶,下去腦袋也清醒點。楊越也同意,于是幾人又往車下爬,楊越最後一個下車,腳還沒落地呢,隻覺得頭頂一黑,一片偌大的雪花緩緩地降在了楊越的手臂上。
楊越擡頭,不知道哪裏來的烏雲遮住了太陽,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正悄然而來,幾個人在車下看呆了。
老天,不帶這麽逗人玩的。
張朝封和楊越兩個你看我我看你,還上去嗎?
楊越心說昆侖山上三分鍾一變天,這雪應該也下不久,他在車廂裏實在是覺得呼吸困難,下來還能有新鮮空氣。他大手一揮,“就等等吧。”
結果他等來的不是天晴,而是越下越大的雪,間或還夾雜着蠶豆大的冰雹,頭頂的烏雲也越來越濃厚,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又從哪裏刮來了一陣狂風,吹得人仰馬翻。
“呆不住了,上車上車!”楊越絲毫沒有辦法,在大自然的面前,他束手無策。幾個人紛紛地爬上車,放下車簾,聽狂風呼嘯,大雪沙沙。楊越放棄了再下車的打算,你赢了,上帝!
他抱着大衣睡了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聽見有車在車簾子外面打喇叭。
“四班上來了!”郭廖掀開車簾,欣喜道。
楊越一咕噜爬了起來,然後看見一張臉出現在車簾子裏。
高愛軍攀着車擋闆,看着面前的幾個人,笑:“大老遠看見烏雲罩頂,就知道一定是你們三班了。”
“瞧這話說的……”張朝封反駁道:“什麽叫烏雲罩頂就一定是我們三班了?”
高愛軍眨了眨眉毛,“防化連除了你們三班人神共憤之外,還能有誰會被烏雲罩頂的?我這一路跑過來,都是陽光普照,風景獨好,天上偏偏就隻有一朵烏雲,還一直跟着你們。”
楊越定了定神,啥意思?敢情那烏雲是認識他楊越的?
幾人跟着高愛軍下了車,烏雲不見了,結了冰的地面上一層厚厚的冰雹和雪花。
張朝封叉着腰笑了,“這特麽的,這朵雲追了我們一路,總算是在我們頭頂上撒了泡尿。”
高愛軍看着楊越,“抛錨了?”
“沒油了!”楊越無奈道:“班長,你車上有油嗎?”
“還剩一點,給了你我們就沒了。”
“老高,勻一點吧。”張朝封說,“我不想呆在這鬼地方被冰雹砸了。”
“行吧。”高愛軍是個老高原,他對油料的控制比較到位。鄭書叢拿了根皮管提了個油桶,到四班的車邊用嘴吸了小半桶汽油。然後兩個班結伴同行,一路抵達了目的地。
剛好,油料告罄,天衣無縫。
高愛軍帶着三班把車停好,衆人背着包袱一下車,頓時無語。
宿營地不在公路邊,而是遠在山坡上。這山坡不僅陡,還特麽長。一排一排的老房子雖然近在眼前,但楊越打量了一眼,就知道這地方會要人命。
六月份雖然雪還在不斷地下,但是氣溫已經升高了許多,山坡上的積雪正在緩緩地融化,水分從幹硬的泥土裏往下滲,表面上看不出,但踩一腳上去,就能感覺到軟綿綿的地面。人在這種軟綿綿的地面上行走,腳掌用不上力氣,一腳就是一個坑,十分消耗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