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楊越感覺自己的手和腿都快廢掉了。一百四十斤的身體做八組俯卧撐、八組仰卧起坐和八組負重深蹲,每一組一百個,中間不停頓,從一數到一百。
天地良心,就算再來一次,楊越也覺得這絕對是煎熬。
果然沒過一個禮拜,張朝封受不了了,楊越咬着牙齒堅持,而歐陽山直接哭了。顧占志在三個八百的基礎上,又加了一項端腹,說是旨在鍛煉新兵們的腹部肌肉。
具體方法是這樣的:人仰卧在床上,雙腿并攏,腳尖繃直,兩腳擡起約三十度。
聽上去很容易的樣子,試過的人都知道,擡起來很容易,但是如果讓你定在這個角度定個三五分鍾,你會有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那酸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銀牙咬碎,神魂颠倒。顧占志和周亮兩人還在每一個人的腳下點一根蠟燭,稍不留神就“呲”地一聲,瞬間一股燒烤味道竄鼻而入。
楊二小哭得稀裏嘩啦,歐陽山就睡他旁邊,被他一感染也是眼淚直流。
你還不能說你不行了,你要說了,顧占志還得給你加一組。
張朝封和楊越兩個人都是胖子,按理說比别人更加難受。隻是張朝封不服輸,楊越能做的他也一定要做到。而楊越雖然也很難受,想哭的感覺一點不比楊二小少多少,但一想到自己都快奔四了,還哭鼻子,說出去都沒臉見人。于是怎麽地也得咬牙堅持着。
擱從前,楊越二話不說,當場哭給你看。
張朝封說:就這強度,能堅持一晚上的是漢子,能堅持一禮拜的是壯士,能堅持一個月的會成烈士。可楊越知道,這才剛剛開始,他們最起碼要堅持半年,按張朝封的話說,他們會死得連渣都不剩。
兩個貨憋着氣比誰更能熬,一個個憋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起,滿頭大汗。
五班每天晚上都鬼哭狼嚎,聽得隔壁班的新兵蛋子們噤若寒蟬,生怕自己的班長也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好不容易熬到了禮拜六,楊越們才終于得以解脫。畢竟就算再慘無人道,他們還是可以利用周末的時間調整一下自己疲憊不堪的身體的。
這個禮拜六晚上,師直部隊集會看電影。楊越站在隊列裏,感覺渾身上下哪哪都疼,尤其是大腿,像篩糠一樣抖的厲害。其他幾個也差求不多,搖搖晃晃地像是随時要摔倒。
“楊越……”張朝封輕聲道:“酸嗎?”
“還好。”
“吹牛逼。”
“嗯,确實是吹牛逼。我現在不想這個事,一想就頭皮發麻。”
“我也是,再這樣下去,老子都要歸位了。”
顧占志回頭,一雙狼一樣的眼睛從楊越的臉上掃到張朝封的臉上,然後用手指指着兩人,點了點。
楊越趕緊把目光移開,張朝封在身後用極微弱的聲音道:“卧槽,老子現在看見他的眼神都覺得汗毛直豎,頭皮爆炸。”
“……”楊越沒說話,心裏一萬分同意張朝封對顧占志的感覺。
他們班長那陰冷的目光一點溫度都沒有,那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早已被他看穿一切的感覺。
防化連到得比較早,然後偵察連也“一二一”地來了,停在了防化連的左邊,楊越扭頭看見鍾大個子那鶴立雞群的身影,看得出來,那家夥在偵察連也沒什麽好日子過,面有菜色,一臉惶然的樣子。
比起老兵連,被人诟病的新兵連簡直就是天堂。
鍾大個子用餘光瞟見了楊越,然後眨了眨眼睛,示意問個好。楊越沒有回應,因爲有一陣熟悉的香風飄來。師醫院的挨着楊越的右手也進入了集合場地,楊越回頭看見蘇沐晨在排頭位置,已經越過了他。
在隊列裏的蘇沐晨,總是讓人遐想連連。冬常服穿在她的身上,總是那麽地合身。
“立定!”
師醫院帶隊副院長向軍務科科長彙報:“科長同志,師醫院參加集會,應到五十六人,實到三十二人,其中值班二十人,哨兵四人!”
趁着注意力不在隊列裏,蘇沐晨轉頭看了過來。楊越迎着那目光,微微一笑,算作問好。畢竟再怎麽說,禮貌還是要有的。結果蘇沐晨的視線直接越過了楊越,落在了張朝封的臉上,她還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一邊笑,一邊打招呼。
楊越默默地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至于電影放的啥?完全不重要,好不容易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五班都抓緊時間拿來睡覺。這十分考驗人在坐着的時候怎麽睡覺才能不被人發現的技術。
楊越的方法很簡單,他靠着座椅一邊的把手把身體固定住,然後把大衣領子豎起來來支撐自己的脖子,含着胸,腰盡量放低,這樣睡覺舒服,關鍵不容易晃動。
什麽?靠椅背?不存在的,不管新兵老兵,無論看電影還是開大會,椅背是絕不能靠着的,所有人必須正襟危坐,雙手扶膝,從側面看上去,就是一條整齊的線。誰要是靠在椅背上,就是破壞了這條線。軍務參謀帶着糾察在大會場就專門揪這樣的人,抓到以後,連長做檢查,當事人罰站。
這就是部隊。無論合理還是不合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無時無刻,都十分注重軍紀的培養。
那年代的師直大禮堂還沒集**暖,三月初的氣溫非常低。
楊越保持着一個動作還沒睡十分鍾就被凍醒了,一睜眼渾身都難受。尤其大腿肌肉群,被冷風一凍,就異常刺痛。
身邊的張朝封不見了蹤影,楊越猜這家夥肯定躲廁所裏抽煙去了,于是向顧占志請了個假,趁着上廁所的機會順便活動活動身體,讓身上熱一點回來接着睡。
結果沒想到還沒到廁所門口,就碰到了一個老熟人。
蘇沐晨站在通道口,像是在等人。楊越硬着頭皮走過去,蘇沐晨攔住了他,“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