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批新兵下連,防化連都會放鞭炮。這年的鞭炮放得尤其響亮,一萬發的來了三卷,一時間炸得防化連的燈光球場上遮天蔽日,啥也看不見。
老兵們在營門口,站做兩排,列隊歡迎。遠遠地看見新兵們提着包,背着背囊轉過了偵察連的營房,連長王亞文在老兵隊列前大吼一聲“奏樂!”
丘水根抱着個索尼的放錄機,就等一聲令下,“啪”一聲按下了播放鍵。
“……在我們軍營旁,有一個小村莊,村莊裏有一位好姑娘,苗條的身材迷人的笑,我們都說這姑娘哇!長得好俊俏!
有一次打靶回來在村口相遇,她的臉兒紅啊我的心兒跳,她想摸我的槍,又想戴我的軍帽,我隻能給她軍帽卻不能給她槍.
她想摸我的槍,又想戴我的軍帽,我隻能給她軍帽卻不能給她槍……”
隊列裏轟然大笑,王亞文黑着一張臉看過去,“放的啥玩意?”
丘水根連帽子都吓掉了,趕緊按下暫停鍵,把磁帶拿出來翻一面接着放。
“……不管你是稍息
還是立正
一眼就看出你是一個新兵
第一身軍裝總是又肥又大
走進隊列使勁擡頭挺胸
睡夢中也會緊急集合
行軍時背包它越來越松
有點緊張
有點迷瞪
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過程
新兵同志啊新兵同志啊
我好羨慕你那麽年輕
悄悄轉變……”
那音樂帶着電流聲竄進了新兵們的耳朵裏,牛再栓哈哈大笑,回頭道:“我跟你們說,都打起精神來!看到沒有,那些站在那歡迎你們的,都是二逼青年。來,跟我一起吼一聲,二逼青年!”
“二逼青年——”五十幾個新兵吼得震天響,張朝封尤其聲音大。
楊越看了身邊的這些蛋子們一眼,心說到底誰才是二逼青年……
像從喀喇昆侖山上打了勝仗下來一樣,隊列裏的新兵們一個個都昂首挺胸,像一排一排的雄雞,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張朝封側眼看着一連嚴肅的楊越,問:“你心情看上去不太好啊!”
“呐,别怪我沒提醒你!”楊越神秘兮兮地小聲道:“如果你是一口豬,那進了這個門,你就會發現你原來去的不是飼料廠,而是屠宰場。”
“邪乎!”張朝封絲毫不以爲然,“你看見沒?那些老兵都在鼓掌。”
楊越點點頭,“嗯,你再往上看一看,他們的眼神裏都是一些什麽表情?”
“什麽表情?”
楊越冷笑一聲,“嘿!快看,來了一群肉頭蛋子……”
隊列邁着整齊的齊步入營,在燈光球場的正中央,停了下來。
牛再栓一絲不苟地向王亞文敬禮:“連長同志!防化連新兵集訓完畢歸隊,應到五十七人,實到五十六人,其中一人住院,請指示!”
“稍息!”王亞文一張黝黑的臉上挂着笑容,一步一步地踱到了新兵隊列前。
“不錯,很有朝氣,我很喜歡你們!歡迎你們來到防化連。從今天開始,你們将和這個連隊共同進步,共同努力。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希望在兩年以後,你們會因爲成爲了防化連中的一員而感到驕傲。我是你們的連長,我叫王亞文!”
身邊一個矮個子站了出來,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介紹道:“哎呀,順便說一下,我是你們的指導員,我叫仇幾滿。我的普通話可能不太标準,大家湊合着聽……”
他們兩人的開場白,楊越還是記得的。雖然不是那麽一字不差,但王亞文一個短句一個短句地往外蹦,铿锵有力的表情他是沒有忘的。
至于指導員麽,說實話,楊越在防化連裏唯一不對付的就是指導員。
這人還是不錯的,但就是有點死腦筋。在楊越的心裏,仇幾滿屬于那種吃力不讨好,和誰都怼着幹的,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也才剛剛調到防化連來。業務不求行,架子卻很大,逢人必說黨性、原則,開口就是口頭禅“哎呀……”
你要說他沒文化吧,人家正兒八經自己考上的軍校,你要說他有文化吧,連普通話都說不标準。
而且還很容易被激怒……
不好相與。
老兵們列隊在一邊,聽着仇幾滿巴拉巴拉說了十幾分鍾。王亞文站在仍然沒有消散的鞭炮硝煙中看了看太陽,默默地搖了搖頭。
“……新兵同志,注意内部禮節,老兵同志,也請在生活方面多照顧新兵,我們能在一起,是緣分,希望你們、還有我、還有連長共同珍惜……哎……我的話說完了!”
隊列裏立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總算是說完了。
“新兵排,全體都有!”
牛再栓讓開了位置,從老兵隊列裏出來個二級士官。一闆一眼地下命令,那就是後來掌哐六班長的滕素文,新兵排排長。
“背包和提包原地放下,聽我口令,向右——轉,齊步——走!”
隊列望着營門外開去,楊越心說去哪啊?他第一次下連那會,沒出門啊。到了老兵連,不都洗洗吃了嘛,怎麽還要出去逛一圈?楊越回頭看了一眼,牛再栓解腰帶去休息了,王亞文帶着幾個班長跟了過來。
張朝封一臉懵逼,“楊越,咋啦?都中午了,防化連不管飯啊?”
楊越皺着眉頭,沒有回答。隊列出了營門拐上了營區公路,然後在一處岔路口進到了一片看上去很荒涼的地方。
那裏面有個防化連的豬圈,這個時候應該還養了八頭豬,再往裏走,是後勤部的一個倉庫。
“前面踏步!”滕素文把隊列帶到了豬圈邊上,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楊越心說不是第一天就讓我們來參觀參觀防化連的後勤建設吧,那八頭豬現在還都是豬崽子,有什麽看頭啊!
“全體都有!向後——轉!”
隊列“啪”地一聲調了個一百八十度的頭,楊越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座房子。
這座房子在楊越的腦海裏完全沒有印象,他從來不記得豬圈的對面還有這樣一座房子。這座房子看上去很普通,磚瓦結構,但嶄新嶄新,應該是最近才蓋的。房子用的是鐵門,鐵門用了橡膠包邊……
楊越忽然想起來,在這房子的後面應該還有一座房子。
而那座房子裏,是防化連的訓練用毒劑存放地……
“張朝封,你水壺裏有水嗎?”楊越沒回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