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圓出門,一路上,她都在跟我說雲引市的事情,說蛋糕店裏的生意,說她的姑媽,她還跟我說,她閑來無事的時候研究過,進蛋糕店裏的胖子比正常體重的人多出來三分之一。
我是個不大會與人閑扯的人,此時聽方圓說話,卻一點也不覺得煩,反而感覺十分親切。
來到菜市場,方圓熟練地與店主讨價還價,買了一大堆的東西,每一樣都是我愛吃的,我好奇地問方圓,方圓笑了笑道:“師兄你是不記得了,咱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呢,你愛吃什麽我自然知道了!”
我心生愧疚之感,心說我是怎麽了啊,陳柔和方圓對我那麽好,而我卻将她們忘得幹幹淨淨了,我心裏也會下意識地将兩人做比較,陳柔性子冷,即使站在我的面前,我仍然感覺她十分飄缈,難以親近,但是方圓就不一樣,她愛笑,待人以善,感覺很親切,很真實。
我問方圓道:“你能告訴我,柔姐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方圓站住了,她認真地想了想道:“我,我不知道!”
方圓頓了頓又說道:“但是,你曾經爲了尋找她的下落,都快要瘋掉了,你對她的感情很深……”方圓說到這裏,顯得有些傷感,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眼角還是濕潤了,她看着我,微笑中能掩凄苦之色:“師兄,現在好了,柔姐回來了,對你最重要的人回來了!你現在失去記憶了,等到你找回記憶,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陳柔,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一路上,方圓将我和她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說給我,我心中的觸動也越來越深,慢慢地,我感覺原本一片空白的腦海之中,出現了灰白色的幄幕,幄幕的另一邊隐隐地出現一名女子的身影。
我試圖揭開那幄幕,一伸手卻碰了一個空。
這時候微風吹起,似乎将幄幕吹起了一些,我看到了幄幕後面女子的一隻手臂,那手臂纖纖細細的,手背上有一道紅色的朱砂記,與陳柔的的右手幾乎一模一樣。
我想要看到更多,幄幕卻垂了下來!幄幕後的人影也慢慢地變淡了。“不要,不要啊!”我伸手亂抓,試圖撕碎攔在面前的幄幕,卻感覺頭痛如裂,劇烈的疼痛讓我的腦海重歸空白,女子的背影消失了,幄幕也消失了……
我隐隐聽到有人喊我:“師兄,師兄,你醒醒啊!”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床頭櫃上的小音箱裏放着舒緩的音樂,頭還是有些疼,不過比剛才好多了,我走出房間,聞到廚房那邊有食物的香味傳來,我下樓時,正碰上陳柔端菜出來,她沖我笑笑:“醒了啊,好點了麽?”
我點點頭:“好很多了!”
“那就洗手吃飯吧,菜已經炒好了!”
方圓也端着菜出來了:“師兄,今天的菜是柔姐炒的哦,味道可好了!”
我嘗了一口,連連點頭,豎起大拇指道:“嗯,還别說,真的很好吃呢!”
吃好了飯,陳柔說要帶我回家看看,除了來義莊的這兩年,其餘十八年,我都是與母親妹妹在一起生活,陳柔說我見到她們,說不定就能喚起心中的記憶。
我猶豫了很久沒有答應,我失憶了,對過去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如果輕易能夠記起的話,見到陳柔時我就該記起了,因爲據方圓所說,在我失去記憶之前,陳柔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連最重要的陳柔都記不起來了,見到母親妹妹就能夠恢複記憶麽?
後來我才知道,人的記憶是有盲區的,有時候你明明很在意的一個人,因爲離開得久了,因爲你的心已經痛得麻木了,就會将她藏在心底的最深處,而有時候這心底最深處,在意外的情況下會變成記憶的盲區。
因爲你的不肯定,不相信和害怕回憶就像是三個盒子,将這段刻骨的記憶鎖在了三個盒子最中間的那一個,找不出來了。
“要不這樣吧!”我一邊尋思着一邊道:“我不回家,隻是遠遠地看着我妹我媽,如果真能助我找回記憶,我覺得這樣也是可以的!”我這麽做的原因是怕他們拿我當家人,熱情對待,卻從我的眼中看到陌生的神情。
陳柔和方圓傲不過我,于是答應了。
岑城的山很高很大,山與山之間的谷地卻很少,此地的農民,就是靠着谷地那爲數不多的薄田維持日子,這裏的水稻隻能種一季,但是爲了多些收成,就會将一季稻改成兩季,也因爲如此,晚稻缺水受寒收成很少,往往隻夠家裏雞鴨的口糧,也有的人不種晚稻,而是在田裏種慈菇,收成比晚稻要好些,還能夠多賣一些錢。
但是,慈菇收割時比稻谷要難得多,慈菇是長在田泥之下的,收慈菇時就要去田裏摸,差不多将稻田裏的每一塊泥都翻起,才能将慈菇找出,老媽就在收慈菇,她的腰幾乎已經彎到了與稻田平行的位置,一雙手就像是犁一樣,将田裏的稀泥翻過來,每一寸泥土都用手摸過,找出其中的慈菇。
老媽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了,終于将慈菇都收完了,整整兩大筐,慈菇和着泥水,起碼也有一百三十多斤,老媽找來扁擔,準備挑慈菇,這時候,一名老大叔走了過來,他挑着竹筐,估計也是來收慈菇的,看着我媽和筐裏的慈菇,羨慕地道:“他嬸,我真是服了你啊,村裏種的慈菇,就數你家的個最大,你家的慈菇不賣完,别家都開不了張!幾十年都是如此啊!”
老媽用衣袖拭了拭汗,與老大叔客氣着。
老大叔又感慨道:“……也多虧了你啊,一個人撐起一個家,又當爹又當媽,别人家兩口子都在,孩子上完初中就下廣東打工去了,你硬生生地靠賣慈菇讓兩孩子都學業有成,要不是煩啦惹上了落花洞女,這時候應該已經上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