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小灌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鍾了,這裏離岑城差不多有六七十裏山路,又陡又險,白天開車都得小心翼翼,夜車就算了吧!
我将車停在村口的古亭下,就已經做好了在小灌村過夜的打算。
我一手提着水杯,另一手夾着公文包,在村民那裏問明了路,往村長家趕去,村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此時正門口劈柴呢,見我上門,過來招呼。
我撒謊說是縣裏的工作人員,因爲耽誤了時間,想要村長家住一晚!我将此前買的山菇拿了出來,當做禮物送給村長,村長憨厚地笑着,說多個人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根本不叫事兒!
村長收起了斧子,陪我在堂屋聊天。
不一會兒,飯菜都上來了,熱騰騰,香噴噴,聞上一口,頓時感覺胃裏長了一隻手,要從喉嚨裏伸出來抓食物一樣。也難怪,從岑城出發被甯夏催着就一直匆匆忙忙的。
一整天都要趕路,什麽也沒吃。
不對,也不是什麽都沒吃,倒是抽了兩口煙,不過煙管什麽用啊!
爲了不失态,我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文雅一些,雖然如此,電飯煲裏的飯也有一少半是我一個人吃的,我頗有些不好意思,又給村長家的孫兒塞了一百塊的紅包。
村長老婆見我那麽大方,原本繃着的臉也露出了笑容,在飯畢還擺了一盤五香瓜子出來。
一邊磕着瓜子,我開口問道:“叔啊,這裏是小灌村麽?”
村長點頭道:“對的,這裏是小灌村!”
我皺眉說道:“名字很熟悉,不過我這是第一次來,對了,我媽跟我說過,她有個同學也是小灌村的,名字好像叫張仙月,小灌村裏有這個人嗎?”
“張仙月,你說張仙月啊!”村長點燃了一支旱煙,抽了一口,歎息道:“有的!”
村長不似其它人那麽顧及别人的感受,吸的旱煙比其它煙的味道要濃上一倍,他也沒有客氣一句,吐出第一口煙氣,就讓我咳個不停,村長看了我一眼“小陳啊,你這是感冒了吧?”
可能在他看來,他旱煙不可能嗆到人,煙味那麽美妙,怎麽可能嗆到人呢!
那麽,就隻剩下另一種可能了,我着涼了。
此時的我,也懶得與村長計較這些,伸手将煙氣撥開,我問道:“叔,你歎什麽氣啊?是不是張仙月阿姨嫁得太遠,你很久沒有見到了?”
村長又是一聲歎息:“小陳啊,我跟你說,你的張阿姨要是嫁人了我倒是欣慰了……”
“怎麽地,難道她出家了?”我疑問。腦海裏頓時出現了滅絕師太的形象。
村長苦笑着搖頭道:“她要是出了家,我也不至于歎息,雖然青燈古佛的生活凄苦了一些,卻總算是活着啊!”
我驚問道:“叔,你的意思是說,這位張阿姨,已經不在人世了?”
“是啊,已經快二十年了!”村長吐出的煙氣,讓整個房間都煙霧彌漫。
村長磕了磕煙灰,看了我一眼道:“如果仙月還活着啊,孩子估計也與你差不多大了!”
村長似乎頗多感慨,其實也不難理解,看村長的年齡,應該與這位張仙月是同時期的人,那個時候,大學錄取率極低,一個鎮子十多個村,能夠錄取兩三個大學生就不錯了!
試想一下,在這樣的前提下,張仙月在小灌村是什麽樣的存在?
肯定是男男女女們仰慕的對像,别說是小灌村,估計周邊幾個村都響遍了張仙月的芳名,她就是廣大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看得出來,村長也曾經喜歡過她,也因爲如此,對于張仙月之死痛惜不已!
我将瓜子殼扔進垃圾桶,又拍了拍手,看向村長道:“張阿姨,她怎麽死的啊……”
“淹死的!”在說出這三個字時,村長的神情黯了黯。
村長告訴我,張仙月的家境很不好,她的媽媽是家裏的獨女,長得很漂亮,所謂一家女百家求嘛,張仙月媽媽年輕的時候很多人追,而他最終選擇了一個上山下鄉來的城裏人。
兩人好上沒多久,就趕上了知青返城潮,張仙月的爸爸要回去,讓張仙月的媽媽跟他一起回去,做爲獨女,張仙月的媽媽怎麽能夠丢棄自己的父母呢?因此就沒有答應。
而後是張仙月的出生,她是雙胞胎,還有個姐姐,當時分給張仙月的父親了,離開小灌村的時候還沒有起名字,因此也不知道叫啥。張仙月的媽媽生了孩子之後身體一直不大好。
而張仙月的爸爸回城沒多久就經人介紹與同單位的女子結婚了,可能是身體确實不好,也可能是太難過了,張仙月的媽媽沒有撐過張仙月出生的那個冬天……
張仙月是他的爺爺奶奶養大的。
但是爺爺奶奶的壽數也有盡時,在張仙月考上大學的當年,老兩口就相繼辭世了,張仙月大學的學費,還是村長父親的号召之下,由全村人募捐而來的。
村長的父親很喜歡張仙月,想将他娶做兒媳婦,但是村長自己卻知道,自己隻是村裏的牛,而張仙月是枝頭的鳳,她遲早會飛出去的,因此,他盡他所能幫助她,呵護她,卻不管有絲毫逾禮的想法!
張仙月對鄉親們的厚愛十分感激,她也想不到别的辦法,上山拾野山菇,下河撿河貝河蟹,然後每一家每一家去送,臨上學的前兩天,幾乎将全村人都送了一個遍,就剩下村長家沒送了。
村長胡文戰反而很高興,因爲這表示張仙月拿自己當做最親近的人了。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曆,你欠了别人錢,總是先還比較疏遠的朋友,而親近之人反而最後再還,因爲親近之人會寬容和理解你,而普通朋友未必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一天張仙月跟胡文戰說她要到灌水的下遊去,因爲聽說下遊的蟹特别的肥,她要抓上幾斤蟹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