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樣子,仿佛眼前不是一盤羊肉,而是一碗蒼蠅,看久了喉嚨一梗像是要吐出來一樣,更别說下嘴了。
見她那麽痛苦,我安慰他道:“算了,不吃就不吃吧!”
方圓卻沒有放下碗,她捧着碗,猶豫着,最後一咬牙,還是夾起一塊羊肉塞進了嘴裏嚼了起來,深深皺起的眉頭讓人心疼。
木姜告訴我們,加上這一批來‘放牧’的男女,已經是第二批了,第一批的蠱蟲已經成熟,在取蠱的時候死了幾人,剩下的都沒有出來,因爲被取蠱之後,他們的身體虛弱得厲害,見不得風,隻能在大太陽下出來走走,被風一吹就會偏頭痛,病上十天半個月,而養好身體,至少得三個月。
木姜又指着其中幾人道:“他們身上被新種了蠱蟲,到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我擡眼望去,眼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身體看起來也還好,都紅光滿面的,隻是眉眼之中有着揮之不去的憂郁,也數他們的食量最大,面前擺得羊骨比别人都多!
莫非種蠱就像是懷孕嗎?都會食量大增?
吃完‘火羊’已經差不多十一點了,我們住在了小二小三家——也就是木棉花家裏,不過才一個月沒有人住,就已經感覺不到人氣了,屋裏很冷,摁亮了電燈之後,燈光閃爍了好一會兒才穩定下來。
房間裏收拾得幹幹淨淨,鞋架上小二小三的鞋重新洗了一遍,爲了防止落塵,還用塑料袋套了起來,桌上擺着三隻水杯,其中兩隻畫着卡通圖案,顯然是小二小三的,另一隻細長的杯子沒有任何的圖案,就是一隻白瓷杯,這是木棉花喝水的杯子。
我發現木棉花與陳柔骨子裏有着幾分相似,那就是——喜歡素靜!陳柔也是如此,她的衣着和生活用品,都十分的素靜,幾乎看不到什麽紋飾……
看着這空蕩蕩的房間,我突然想,最後一天晚上,木棉花呆在房間裏會是什麽樣子呢?被騙去了四生四世蠱,她多半知道,這一去蠱王會,隻怕是有去無回了!
她的心裏,應該是凄涼的吧!
大變的前夜,沒有親人陪伴在側,孤身一人中庭徘徊……
她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打掃房間,爸媽将房子傳到她手裏時,就是幹幹淨淨的,她走之前,也要将房間收拾好,收拾好了房間已經是深夜了,她應該和此時的我一樣,坐在八仙桌前發呆!
她也許想過給弟弟妹妹寫一封信,想想還是算了吧,最好他們永遠都不回黑苗寨呢,這麽一來才能得到自由。
她現在又是什麽情狀呢,按照蠱王會的規矩,失敗的蠱王,要留在蠱王會做掃地人,除非二十年手的蠱王會上黑苗寨的人勝出,否則的話,她會一直到蠱王會的掃地人,直到死亡來臨!
那麽清麗的女子,即使是做掃地人,也是芙蓉出水,不可方物吧!
踏入房中,小二和小三再也沒有在千江苗寨時的決然,反而眼中充滿憂傷,他們在木棉花的背後或許會變得很硬氣,但是,一回到家,他們的心仍舊會變得十分柔軟!
“姐姐!這麽大的事情,你爲什麽一個字都不肯和我們說啊!”小三對着空空的房間,凄聲叫道。
而小二則緊握着拳頭,他在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這時候,就聽方圓低低地問道:“洗手間在哪兒啊?”
我往左邊指了指,方圓快步走了過去,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哇哇哇的嘔吐聲音,好一會兒,方圓才踉跄着走了出來,擦擦嘴在一邊坐下了,見我看着她,她尴尬地笑笑道:“好,好些了!”
是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木姜就過來了,爲我們帶來了早餐,方圓将包子一個一個撕開,确認裏面是鹹菜餡,沒有長蟲子的羊肉,這才敢吃,木姜看着我們吃完了早餐說道:“陳先生,你不是想了解黑苗寨裏的情況嗎?跟我去看看吧,再過半個鍾,就要鬥蠱了,我想,這是關于‘牧場’最真實,也是最殘酷的事情了……”
木姜說着,揉了揉有些紅的眼圈。
我站起身道:“那還等什麽啊,咱們趕緊走吧!”
在黑苗寨的最中央,原本是曬谷坪的位置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藤架,就像是搭了一個屋形架子,然後讓爬山虎在其上長了十多年一樣,藤葉茂密,太陽光根本透不進來。
大多數的苗寨在村民站在太陽低下,隻有小數人站在藤架之下,我仔細看了看,站在藤架上的男男女女,都是昨晚木姜指給我的已經被種了蠱的人。
他們的神情慌張,都像是心底壓着一塊石頭一樣。
差不多過了十多分鍾的樣子,帳蓬那邊才有人出來,他們每個人的手裏都捧着一隻小瓦罐,一邊聊天,一邊向着這邊走來,不一會兒,到了近前。
我們這才看清楚,他們捧着的瓦罐之中,都有許多的毒蟲,五毒:蠍、蛇、蜈蚣、壁虎、蟾蜍,那是最基本的,還摻雜着許多我不認識的毒物,相貌奇醜,看一眼就惡心到吐的那種……
事實上,不但人有殺氣,動物也有,當那麽多的毒物混雜在一個小罐子裏,瓦罐給人帶來的殺氣不比一隻怨屍少!
這些‘放牧’的年輕男女,手捧毒罐,迎着自己所養之蠱的寄主走去,将寄居在人身體裏的蠱蟲召喚出來!這種召喚不同于對本命蠱的召喚,他們或者是将鐵線刺入寄主的身體裏,将蠱蟲勾出,或者是在寄主的身上割開了一道口子,引導蠱蟲從傷口爬出,厲害一些的蠱蟲已經能夠自己破肉而出了……
在做這些事情的事情,這些年輕男女的表情自然,動作純熟,仿佛眼前的寄主根本不是人,就是一件練蠱的容器一樣!而寄主也像早已經認命,任憑‘放牧’人的施爲,不做任何的反抗,仿佛将自己當成了練蠱的容器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