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席中書遲疑地問道:“師傅,你們這個行當,是怎麽收費了啊?”
老先生不虧是一輩子都住在象牙塔裏的人,說到“錢”這個字眼的時候,臉還紅了,這樣的人能夠生出個生意人的兒子來,不知道算不算是物種變異呢?
收一萬有些貴了,不管怎麽說,此前是兩個人,現在是一個人,少了一份工錢,不過,陳柔雖然沒有來,卻不能少了她那份,我斟酌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八千,你看怎麽樣?要是行的話,咱們這就出發,要是不行的話,你别請高明!”
“行行行!”席中書趕緊應道,打開随身攜帶的已經掉了皮的公文皮,從其中取出一疊錢,抽去二十張,遞給我道:“小師父,你數數,看看有沒有少!”
我心說還是要少了啊,應該要一萬的,人家本應就打算付我一萬的,這下倒好,一松嘴,兩千就沒有了,我将錢收好,讓席中書老先生在門外等着我,我收拾了一些東西便随他而去了。
老先生是個很節約的人,走到街上,也舍不得打車,在公交站台上等車,等了半個鍾,總算等到了班車,又坐了半個多鍾的車,總算到了老先生的家裏,家中很是慘淡——隻有老先生的妻子守在靈前。
席明亮的妻子與孩子嫌晦氣,昨天就回娘家去了,我心說這都什麽妻子啊,拖去喂狗算了,但是當我一擡眼看到卧室的結婚照時,我頓時就原諒了我沒有見過面的席明亮的妻子。
席明亮一張油餅命,身軀很胖,具體相貌可以參考高曉松,高曉松雖然又臉大,又胖了一些,但是架不住人家有一對大眼睛和一雙迷人的雙眼皮啊,席明亮連高曉松唯一的優點都沒有,他的眼睛小小的,就像是被揉進了面團裏的兩隻蒼蠅一樣,又有點三角眼,看起來十分兇狠,看看席明亮,再看看席中書,我都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他的了。
再看一旁的席明亮的妻子,比席明亮少了十多歲,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他們兩個的結婚照,就像是一個大美女與大猩猩的結婚照,整個一個人,獸戀。席明亮相信不相信是真愛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會相信的。
不是有句話說嘛,因利而聚者,利盡而散!
“回來啦!”席母的聲音有氣無力地,沖我說道:“小先生,請坐吧,我給你倒水”
我趕緊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知道爲什麽,呆在房間裏,我感覺特别的壓抑,站在院子裏,我看着不遠處的棺木道:“老先生,老阿姨,你們對出門的時間有講究嗎?”
席中書翻出曆書,對我說道:“小師父,你看這個時辰怎麽樣?”我接過曆書一看,眉頭便皺了起來:“老先生,你看哈,子時确實是不錯,但是這裏有一行小字,是時不宜遠足,遠足則……”雖然後面的字被撕掉了,但是結合前一句話,我猜被撕掉的字是“不吉”是時不宜遠足,遠足則不吉!
事實上,我還是錯誤的估計了,曆書上本來的說明是“是時不宜遠足,遠足則大兇!”岑城離高河村有六十裏路,算得上是遠足了。
“哦!”席中書應了一聲,扶了扶眼睛将曆書又看了一遍道:“老頭子我老眼昏花了,這上面确實有這麽一句注明,可是,這個時辰也恰好是我兒子席明亮的生日,生日出,生日回,也算是圓滿,小先生你覺得呢?”
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過去了,我點點頭道:“行的,那就今晚子時吧!”
席中書見我答應,很是高興,當即讓席母備了一些幹牛肉,一瓶楊梅酒,說是可以驅寒,我也沒有客氣,将東西收下了,與席中書聊了幾句,我便起身去看屍體。
先顧活人,後顧死人,這也是趕屍一行的規矩,畢竟,咱們的錢是從活人手上拿的,不是從死人手裏拿的。走到棺前,我示意要開棺,席中書便過來幫忙。
聽說是出意外死的,我早就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是,當我看到席明亮的屍體之後,還是被吓了大跳,他的臉腫得就像是豬頭一樣,破損之處還嵌有石頭碴子,身上到處都是傷,有割裂傷,有淤青,看樣子是失事之後,滾下了山崖。
這時候,我深深地意識到了陳柔的重要性,如果有她在,不要兩個鍾,就能将屍體化妝得跟活人一樣,但是現在她不在這裏……我心裏尋思着,不能走大路了,得走山路,而且哪條山路偏走哪條,隻能在深夜趕路,以免被人看到!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特麽的,錢收少了。
不過買賣都談下來了,也隻能如此了。
到了子時,我将帆布包将肩膀上一挂,沖席中書夫婦道:“走了啊!”老先生和老太太趕緊跟了出來,連連說辛苦小師傅,辛苦小師傅了,我點點頭,手搭在棺木上,見沒動靜,又伸手敲了三敲,這就好比是提前打招呼,讓席明亮有個心裏準備,然後一晃起屍鈴,席明亮便從棺木之中坐了起來,再一搖,他從棺中躍出,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的嘴裏念念有聲:“百裏歸途今起程,吾帶汝等回家鄉!”又一搖起屍鈴道:“走羅!”便當先走出了院子,席明亮跟着我,很快便出了小巷,回頭看時,席中書和席阿姨就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們——哦不,準備地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們的兒子席明亮才對!
出了小巷,我撿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往山上走去,心裏乞求着最好不要有人出現啊,不然的話,驚了人還好說,讓神婆收魂就是了,要是驚了屍,可就是一件麻煩事情了!
說實話,沒有陳柔在,我還是心裏沒底。這畢竟是我頭一回單獨趕屍呢!
小路一眼就能看到盡頭,但是走起來,卻像是沒有盡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