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修複陣法。”
陸雲被鸢一拖着進城，沿途之上，他看着破破爛爛的城池，以及在城中啃食草木根莖的生靈，忍不住心頭一痛。
陸雲擁有功德寶樹，可以汲取衆生願力，納功德修煉，行善積德這樣的事情已經成爲陸雲的習慣了。
陸雲被人稱作聖母，大約也是這個原因。
此時他見到眼前這樣的慘相，便有些忍不住了。
“得忍，得忍……功德寶樹留在另外一個世界，就算我做了好事也得不到功德……嗯，我自己還朝不保夕，随時都會被鬼屍幹掉，哪有餘力解救其他人。”
陸雲心裏碎碎念。
但是這座千瘡百孔，破破爛爛的陣法，他能修複。
不爲别人，就爲了他自己。
誰也不知道這座陣法能否撐得過下一次黑夜，陣法破了，鬼屍攻破防線，陸雲也得死翹翹。
所以，陸雲忍不住吆喝了起來。
死氣沉沉的古城，冷不丁的響起吆喝聲，倒是顯得格外紮耳。
不少正在忙活修複城牆，或者尋找食物的生靈都停了下來，他們的目光呆滞，默默的看着被拖行的陸雲。
這裏的生靈，不僅僅有人族，還有其他種族。
這些種族相處下來，也算不得和諧或者不和諧……死去的屍體，隻要不是被鬼屍殺死的，都會成爲食物。
在他們看來，他們的守護神鸢一死後，也會成爲食物。
前提是不被鬼屍殺死。
吃活人是不允許的，這是鸢一訂立下來的規矩，誰敢吃，誰就死。
“你能修複陣法？”
鸢一停住腳步，詫異的回頭，“你沒有聽清我的話嗎？鏡州城沒有源石了。”
源石，是這方世界的元氣結晶，修煉物資。
類似于仙界的仙晶。
不過随着這方世界的死去，源石也枯竭了。
每一塊源石都異常珍貴，有的人都藏起來，根本就舍不得拿出來布陣。
鸢一……沒有源石。
她的源石早就成爲城中守護大陣的陣基了。
護城陣法瀕臨破碎，不僅僅是大陣碎了，更是因爲布陣用的源石即将耗盡。
“布陣要源石作甚？”
陸雲晃了晃腦袋，源石二字一出，他就知道這是什麽玩意了。
但是陸雲可是一個風水師，風水師布下風水殺陣，要源石做什麽？
陣法與風水，一體兩面。
他剛剛到仙界的時候，就是憑借着對風水的精通，而成爲陣法大家。
風水格局，本身就是天地之力，風過水流的痕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外在力量的補充。
在陸雲看來，這座陣法尚未破碎，但是風水格局卻被徹底毀了……當然，這座陣法所對應的風水格局，也不是什麽厲害格局，隻是一個聚靈格局而已。
也就是讓城裏的人生活富足，幸福美滿之類。
結果，城中哀鴻遍野，格局自然就破了。
“不用源石，也能布陣？”
鸢一仔細認真的看着陸雲，然後吐出了兩個字：“風水？”
“你知道？”
陸雲笑了。
他剛剛到仙界的時候，無人知曉風水，但是來到這方真實的存在，鸢一立刻就猜到了風水。
“世界死了。”
鸢一擡頭看着灰黃色的天，道：“風水借助的是天地之力……世界死了，天地也就死了。”
“風水，沒有任何用處。”
然後，鸢一拖陸雲，繼續往古城深處而去。
“天地死了，衆生爲何還活着？”
陸雲皺眉道。
“活着？你覺得這些所謂衆生，是在活着嗎？”
鸢一嗤笑，道：“他們是在掙紮。”
“死，是遲早的事情，隻是生靈求生的本能，迫使我們在掙紮着不願意死而已。”
“你覺得那些鬼屍是什麽？”
“生靈死後化作屍與鬼……屍與鬼死後，便是鬼屍了。”
“别去想這些了，沒用。”
鸢一平靜的說道：“在這個世界，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
“我先把你的傷治好，然後再讨論其他的。”
“爲什麽要救我？”
陸雲不明所以的問道，“僅僅是我蹲在那個坑邊上發呆？”
“你是修行者，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修行者都很重要……有你在，我會活的久一點。”
陸雲：“……”
……
鸢一住在一座破屋子裏，除了一張木闆床之外，便是一些花花草草，除此之外，便别無他物了。
這座破屋子也搖搖欲墜，随時都會坍塌的樣子。
給陸雲療傷的藥材，都是一些腐屍坑中才能生長起來的至陰至邪之物。
但卻極爲有用。
“世界還活着，沒有死。”
陸雲看着自己身上那逐漸愈合的傷口，開口說道。
“死去的世界，是不會孕育出這些東西的。”
一株紅色的小花，散發着晶瑩剔透的光，但它卻是生長在一具被燒焦的骸骨之上，被鸢一從屍坑裏挖了出來，帶回來。
火焰都無法燒毀這朵紅色的花。
“這不是天地孕育出來的，是修行者死後的屍體長出來的。”
鸢一看着陸雲，很是認真的說道：“修行者被屍鬼殺死，他身體裏的精華并未消耗殆盡，所以就長出了這朵花。”
“算是他生命的延續。”
“若是我被屍鬼殺死，屍體被焚燒成骸骨，也會長出這些東西的。”
陸雲沉默了。
“死心吧，世界死了。”
鸢一的聲音無喜無悲。
“我們一切的努力，僅僅是作爲生靈的本能，多活一會。”
“生靈生來就是要死的，能多活一會，總是好的。”
“本能嗎？”
陸雲繼續沉默。
這就是虛無另外一面的真實存在嗎？
墨依，神，道王的故鄉？
這就是虛無神殿裏，那些大神們精神所寄托的世界？來到這裏，便能找到終結大破滅的方法？
似乎……這個真實的存在，正在經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破滅。
“我……還是有些不甘啊。”
陸雲晃了晃腦袋，喃喃的說道：“這裏真的是衆生的希望嗎？”
“衆生的希望？”
鸢一怔了怔，她讷讷的說道：“這裏沒有希望，隻有絕望。”
“那麽我爲什麽會來到這裏？僅僅是巧合？”
陸雲繼續自語。
絕對不是巧合。
神……通過種種手段，讓他領悟到了文明，讓文明與輪回在他的身體之中達成一個微妙的平衡。
然後……又自爆炸開虛無壁障，把陸雲送到了這裏，僅僅是讓陸雲看到這方真實存在的絕望嗎？
陸雲不是傻瓜，他的思維漸漸清晰，從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地的時候，便明白了神的用心。
神……不是反叛，他隻是用了一種極端的方法，讓陸雲領悟到文明和輪回，然後又強行将他送到這裏來。
陸雲不願意來，至少現在不行。
可是此刻，陸雲恨不起神。
值得嗎？
神認爲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