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唐三人随鐵心刀步入“有刃莊”。吳勁松則表示在外頭等候。一入院子，入眼便是滿地的“破銅爛鐵”，殘刀廢劍、粗坯邊料、煤石礦物，等等丢的一地都是，兩個落腳之地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爲這裏是廢品收集場。

這一幕和“無鋒園”比起來又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佟香玉像一隻猴子一樣蹦來跳去，以避開地上的殘破刀劍等利器，生怕會傷到自己的腳。可以看到，地上的那些武器即便是在如此潮濕陰冷的環境下，居然沒有一件生鏽，除了外形殘缺外簡直如同新的一般，鋒銳刺目。

慕容嫣低聲對牧唐道：“這些武器似乎都是刻意破壞，丢棄在這裏的。”以她的眼力判斷，這一地的殘廢刀槍劍戟都是精品，居然被刻意破壞，像丢垃圾一樣随意丢棄，多少有些惋惜。

“看樣子是的，”牧唐随口應了一聲，然後對佟香玉道，“喂，好好走路，别像個猴子一樣作怪。”

“你還是猴子呢！”

穿過了鋪滿“破銅爛鐵”的院子，進入一座應該算是正廳的草廬，鐵心劍自己往竹椅上一座，抓起一隻砂壺灌了幾大口水，道：“說吧，誰要‘開爐’，想要什麽樣的武器？我擅長鍛刀，其他的馬馬虎虎。”

牧唐拍了下佟香玉。

佟香玉問道：“幹嘛？”

“幹嘛？你帶腦子了嗎？把你想要的武器樣式描述給她。”

你才沒帶腦子呢，佟香玉嘴巴一嘟，道：“我不要。我随便找個武器店買一件用着就行了。你的那柄刀破破爛爛的，難看死了，還是先把它修整好來吧。”

慕容嫣暗道：“你是蠢嗎？昨天就是因爲那把刀才多出了一堆麻煩，你現在還讓牧唐拿出來？這個女人簡直……”

她算計的是多，然而她并不知道佟香玉隻是單純的爲牧唐着想，就好像在牧唐給人嘲笑的時候，佟香玉一瞬間就蹿起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罵回去，至于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完全不考慮——哈，當然也沒考慮過會不會給牧唐帶來麻煩就是了。

不是說算計的多就不好，不算計就好，隻能說各人有各人的觀念和活法，由此而衍生出來的喜歡誰、讨厭誰，也沒什麽好說的，三觀不同，還能說啥？反正，慕容嫣就很不喜歡佟香玉……

牧唐笑着誘惑道：“機會難得哦，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舍得把這麽好的機會讓給我？”

佟香玉道：“啰嗦！快點啦，人家吳大叔還在外頭等着呢，婆婆媽媽的。”

“得嘞，您說了算！”牧唐很幹脆的亮出“無常刀”，遞給鐵心刀，“修補這把刀。”

鐵心刀目光一凝，“秦刀？”她雖然不是考古專業，可她是打鐵專業的，尤其擅長鑄刀，自然古往今來的刀非常熟悉，第一眼看到“無常刀”，她就憑着二十多年來的專業和感覺判定，這是一柄貨真價實的“秦時直背刀”。

鍛造這種刀的工藝早已經失傳了，如今市面上的“秦刀”全都是不堪入目的赝品！

鐵心刀放下茶壺站起身，從牧唐手中接過“無常刀”，就在她動一動念頭準備細細感知這柄到的瞬間，突然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耳畔響起轟轟隆隆的巨響，頂一頂視線，眼前的景象卻徹底便了：

殘陽如血，硝煙彌漫！

遼闊天地的盡頭，一條黑色的“地平線”極速逼近，待到近處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地平線”，而是由千軍萬馬組成的黑色洪流，除了駿馬踩踏地面彙聚而成的轟隆巨響之外，馬背上的騎士沒有一絲的聲音，仿佛幽靈死屍。

轟鳴與死寂形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反差。

這時，黑色洪流之中冒出來一人一馬，身穿黑色戰甲，胯下白馬神俊如龍，手中長刀怒指長天，速度快的連他的面容都一片模糊，瞬間就沖到近前，一刀斬落……

“啊！”

鐵心刀驚叫一聲，和昨日的鐵心劍一樣，“無常刀”脫手。

佟香玉道：“怎麽回事啊？怎麽和昨天那個女人一樣？”

接住“無常刀”的仍舊是牧唐，他倒是不奇怪，反而覺得這個鐵心刀也是有真材實料的——她多半是“看”了那些被“無常刀”殺死的、萦繞于刀上的破碎靈魂的記憶片段！

一些人在死前的一瞬間，精神力會呈現爆炸式的增長，極度凝聚，從而直接突破重重桎梏，進化升華成“靈魂”——人死，精神力會秒散，但精神力若是升華成了“靈魂”，那麽或多或少的會殘留一些零碎下來，但也無法獨立存在，必須依附于某一件實物。

故而，那些被“無常刀”殺死的人，便會有一些破碎靈魂依附在上面，其中往往蘊含着死者都是死前的恐懼、絕望、癫狂等等負面情緒。殺的人越多，依附在上面的靈魂碎片就越多，這類負面情緒積累的也就越多。

這些東西，在這邊顯然被稱作“煞氣”。

鐵心劍其實并沒有說錯，一般人若是意志不堅定，精神力不夠強，很容易受到刀上依附的負面情緒影響，久而久之的确是會變得瘋魔癫狂，什麽事都有可能幹出來，說“無常刀”是妖刀魔刀，倒也還算貼切。

然則，這刀對牧唐顯然不可能有半點影響。

鐵心刀能和鐵心劍一樣“看”到依附在刀上的破碎靈魂死前的記憶片段，不僅說明她們的精神力足夠強，更說明她們非常的懂兵器，在這一領域造詣非常深，這才能夠“望”出裏面的“氣”！

“再給我……看看！”鐵心刀見牧唐收刀入鞘，斷然喝道。

慕容嫣和佟香玉又緊張了起來，以爲她也和昨天那個女人一樣，想要将牧唐的寶刀據爲己有。

牧唐卻笑了笑，再次将刀柄伸了過去。

鐵心刀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三秒，這才再次握住“無常刀”的刀柄，将其抽了出來。這次她吸取教訓了，不再施展“觀劍術”——也就是用精神心念感知兵器的一種秘法，按照牧唐的說法就是“望氣”，而是采取最古老最原始的仿佛“觀劍”，也就是用眼睛看！

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多次，甚至自己親手去刮刀刃，又在刀身上彈來彈去聽聲響，最終她搖了搖頭，道：“我修不了。刀身的材料并不特殊，我大概知道需要用哪些材料複合，但是鍛刀之人的功力深不可測，鍛造的手法我也看不明白……這柄刀在‘秦刀’當中也是極品，縱然鍛造工藝沒有失傳，也修不了這柄刀。也許那些宗師神匠可以做到吧，我不行，差的太遠了。”

她反反複複的看了又看，當然看到了刀身上有刻字，隻是她并不認識那些古字，不知道那幾個字是“朕就是這樣的漢子”，不然她多半也能猜到這柄刀的主人。

牧唐雖然早就猜到了，但這樣的結果還是讓他遺憾的搖了搖頭，收回刀，對佟香玉道：“你看到了，可不是我不修，而是鐵師傅修不了。行了，你來吧。别浪費時間了，外頭還有人等着呢。”

這回佟香玉就沒話說了，老老實實的道：“我想要的武器是這樣子的……”大概的将“血齒月”的形狀描繪了出來，最後道：“能行嗎？可以鍛造吧？”

鐵心刀說：“要是連這個都鍛不了，那我也可以關門大吉了。關于材料……”

牧唐道：“材料我們有。”說完手一伸，哐啷一堆東西就砸到了地上，卻是一堆金屬物質。

“千層金剛石……壽山黑銅……深淵凝鐵……地髓高密金！”鐵心刀呼吸急促起來，蹲在的檢查牧唐丢出來的材料，手指撫摸過去，仿佛撫摸愛人的胸膛，跟着臉色又一遍，拿起一件材料，“這是……沒錯，是‘沉船鲨’的牙齒？！”跟着，她又一連叫出了好幾種材料的名字。

“這麽多極品材料你們哪裏弄來的？”鐵心刀問出這句話，多少已經算是失态了。

牧唐道：“當然是千辛萬苦搜集的，就是爲了能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怎麽樣？這些東西足夠了吧？”

鐵心刀：“足夠了，足夠了！有這些材料，給我一個月，我保證給你打造出一件極品神兵利器！”

“一個月啊，這麽久？”

佟香玉剛說完，牧唐就道：“那就麻煩你了。對了，打個商量，能不能再幫我打造一件兵器，多餘材料便算是額外的報酬。”

慕容嫣聽了這話，心頭一動，眼裏閃爍出希冀。

鐵心刀目光閃爍，顯然有些心動，但還是搖頭，道：“一次隻鍛造一件兵器，這是我自己定的規矩，規矩不能壞……”她打造每一件兵器，都必須付出全部的精力和心血，不滿意便立即毀掉重鑄，甯願摧毀，也絕不容忍殘次品出爐。

故而，她說一個月，還是保守估計，中途若是出現意外，一個月的時間未必夠。即便一個月的時間夠了，她也必須休息至少一個月，才能将損耗掉的精、氣、神修養回來。所以雖然牧唐的提議很誘人，但是爲自己考慮，也爲了自己的作品能盡善盡美，她選擇拒絕。

牧唐也不強求，“好吧，那我敬候佳音。告辭！”

“我就不送了。對了，留個聯系方式，順利的話，或許用不到一個月。”

牧唐留了聯系方式，便和佟香玉、慕容嫣離去了。

就在牧唐三人剛剛離開不久，鐵心刀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看了号碼，當即就要挂斷，可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都懶得拿，直接開免提：“有事直說。”

“姐，近來如何？”這個聲音，正是鐵心劍，“無鋒園”的主人。

“啧，有事直說，我這邊忙着。那也是大忙人，咱們一年到頭說不了兩句，沒事你找我閑聊？”

那邊的鐵心劍靜了一會兒，才道：“好吧，那我直說了：昨天有個人拿着一柄‘秦刀’來我這讓我給他修補，但中間出了一些事故……”

鐵心刀正喜滋滋的抱着一大塊金屬把玩，聽到這話卻豎起了耳朵。

“那柄刀煞氣沖天，危害極大，那個少年已被煞氣迷了心智，未免他将來失控瘋魔，濫殺無辜，當盡早阻止。我思慮一夜，想出一策，可以以替他修補殘刀爲由，先将那柄‘秦刀’掌握在手。我一人無法修補，想請姐你和我一齊協作。同時，亦可在修補過程中，一同鑽研‘秦刀’工藝。如今存世的‘秦刀’少之又少，即便有也被大勢力珍藏，輕易不外示。小妹以爲，若能借此機會琢磨出‘秦刀工藝’，融入師門技藝，必定能将我師門鑄兵術發揚光大，名揚九州。”

鐵心刀靜靜的聽完，道：“就這些？”

“姐你以爲如何？”

“能夠将搶劫說的這麽冠冕堂皇，有理有據，鐵心劍，我是真不如你。”

“……”

“另外，你說的那個人剛才就在我這裏，我已經明确的告訴了他，我修補不了。就算我們兩個加一起，也修不了。因爲那柄刀除了材料、工藝、鍛造手法之外，還蘊含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甚至就算是師父在世，也修不了。那柄刀的鑄造者的境界，深不可測，遠超我們的想象。至于你說的，被煞氣迷了心智？呵，以我看他很正常。那隻能說明此人意志之堅定也遠超我們想象。這種人你去招惹他，将來遇難，别怪我見死不救……算了，你若是肯聽我的，咱們也不至于形同陌路。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她直接掐斷了電話。

另一頭，鐵心劍愣了五秒，白皙的五指一合，将通訊器捏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