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輩當除魔衛道,斬殺妖邪惡徒!”
話一出口,擲地有聲。
牧唐笑了,這才有趣嘛!
他扯着家國天下的大旗賣力的揮舞,對方則見縫插針,站在道德至高點搖起了除魔衛道的旗幟,在論調和立場上堪堪互不相讓。
牧唐算是看出來了,這“武夷市”的江湖任俠之氣非常濃烈,說白了就是肆意妄爲、目無法紀,以至于連當局都要妥協,搞出了一個完全有損政府聲音的“擂台生死免責制度”。
荊天鳴這番話,完全就是站在江湖人的立場,怼他這個“朝廷中人”。
曆朝曆代的“江湖人”是什麽尿性,牧唐門清兒。
這群人裏固然有很多真正的俠士義者,可更多的卻是一群滿嘴仁義道德,滿手鮮血肮髒的渣渣,凡是得罪他們的就會給他們戴上一頂“邪魔外道”的帽子,然後一邊拎着刀劍砍将上去,嘴裏一邊喊着“我是替天行道”。
由于“江湖圈子”缺乏真正意義上的法律約束,僅僅依靠一些所謂的江湖規矩維持基本的秩序,故而這個圈子裏頭非常混亂,可以說無限趨近于弱肉強食的“叢林荒野”。
打個比方,甲欺負乙,乙反殺,結果甲的兄弟丙就跳出來,管你青紅皂白就是要殺了乙替甲報仇——這,就是“兄弟義氣”,完了乙死了,人人覺得該死,卻對丙交口稱贊,重情重義!
當然,世間糾葛因果千千萬,難以一概而論,然而牧唐所見所聞,便隻有“江湖人”的目無法紀、以武亂禁、明明自私自利偏嚷着自己替天行道,爲國爲民,故而他對“江湖人”的感觀非常差。
想當年大秦帝國初定,也爆發了“江湖武亂”,甚至後來秦太祖在征戰天下的時候,還有一夥人嚷嚷着“替天行道誅滅暴秦”,最後他忍無可忍,布了個局,将整個“江湖”給填平了……
從此天下無江湖!
當然了,如此種種,是不會記載于史書當中的,畢竟不是什麽很光彩的事情。
“四三九制”的魂氣士等級劃分,其中一個目的就是遏制江湖勢力死灰複燃,隻要民間武力始終弱于官方,就不怕他們鬧騰。
隻是時過境遷,“四三九制”延續下來,而本已經被填平的“江湖”,又不知道何時何地被何人給挖了出來……
看着眼前的古裝荊天鳴,鐵仙子,再想想在“武夷市”中的所見所謂,牧唐突然想了個大膽的想法:“我去,老一輩九州領導人該不會是特地挖了個坑,然後将這群不好管束的‘江湖人’統統踹進這個坑裏,讓這群家夥自己跟自己玩‘江湖遊戲’吧?啧啧,要真是這樣,那可實在是高明!任憑這些群人上蹿下跳,隻要不影響其他城市就萬事ok。”
其他人當然不知道,因爲荊天鳴的一番話,牧唐就自己開小差腦補了一堆東西,而且他腦補的東西還合情合理,在邏輯上完全說的通,沒有太大的毛病。
“什麽什麽?你說什麽?你能不能不要拽你的古,我們聽不太懂。明明是個現代人,你裝什麽古人?”佟香玉嚷嚷了起來,“不過聽你剛才的口氣,肯定又是在撒潑打滾的往我們身上潑髒水,木炭我說的對不對?”
牧唐道:“他的意思是說,要把我手裏的刀搶了,然後再把我們都殺死,完了還是替天行道做好事,咱們活該被他搶劫,也活該被他殺死。”
佟香玉跳腳了,“什麽?你腦子進屎啦?”
“……”荊天鳴眼皮子直顫抖,随即大義凜然的喝道:“鐵仙子,萬望以正道公義、蒼生百姓爲念,莫要放縱了這邪魔妖人,否則将來還不知道有多少無辜之人要死于他的魔道之下,悔之晚矣啊!另,此事我當禀明師尊,以師尊高德雅望,定不能容此邪魔外道于世。更何況,見魔刀而不毀,與幫兇何異?此事關系‘無鋒園’百年聲譽,鐵仙子,慎重!”
原本,這位鐵仙子并沒有什麽反應,可在荊天鳴提到“‘無鋒園’百年聲譽”的時候,她的眉目卻是一動,額頭微微的蹙了起來,原先是不在意,現在……顯然是在猶豫了。
牧唐如何沒有發現她的變化,心裏哈的一笑,看吧,這就是江湖!說什麽公道啊,仁義啊,替天行道啊,統統都是屁話,還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可一旦事關自己利益,那可就不一樣了——這位所謂的“鐵仙子”,顯然很在意這“無鋒園”的“百年聲譽”。
眼下,牧唐除非拿出比這個“百年聲譽”更誘人的籌碼,否則隻怕……
鐵仙子果然開口道:“我不是和事佬,也做不了仲裁人,你們二人的恩恩怨怨與我無關。我不過是一介女流鐵匠,這替天行道之事我擔當不起。然則,”她擡眼看向牧唐,“你手中之刀煞氣沖天,實乃不祥之物,長時間持有不但害己,更會害人。我願以高價購買你手中之刀,如何?”
荊天鳴聽了這話,心中惱火,這可不是他要的結果,“鐵仙子……”
這是小鸢适時說道:“荊師兄,請用茶。”巧妙的打斷了荊天鳴的話,“用茶”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閉嘴歇一歇了。
荊天鳴咬了咬,硬邦邦的道了聲謝,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茶,卻沒有再說話,坐在那擺出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模樣。
牧唐搖搖頭,道:“這刀對我有着特殊的意義,我是不會賣的。再說我也不缺錢,相反我有的是錢(呵呵)。”
荊天鳴聽了這話,嘴角便是一勾,居然再一次端起了剛剛放下去的茶杯,又喝了起來,不過這次卻是一副優哉看戲的模樣。
鐵仙子眉頭一皺,道:“你固然不缺錢财之物,但世間很多東西并非有錢财便可購得。你手中之刀曆時彌久,早無了往日光彩,刀身更是破爛不堪,用作觀賞收藏之物尚可,但用作武器卻已經并不合适。兵器的重要我不說你也知,否則也不回來我‘無鋒園’求鑄兵刃。你不要錢,那我便以‘無鋒園’珍藏的寶刀與你以物易物,如何?”
喝茶的荊天鳴動作一僵,悠哉的模樣又是一變,滿是嫉妒的看向牧唐——鐵仙子都說了是“寶刀”,那能是一般之物?
牧唐卻再次搖頭,“見諒,不賣,也不換。”無聲無息中,“無常刀”便消失不見,收入了儲物手镯之中。這一幕看的荊天鳴更是眼熱:收納遺物,他一直都很有一件,有時候做夢都能夢到!可哪怕以他的身份地位,想盡辦法也沒能如願。
若是能從這個可惡的小子手中搶過來……
他放下茶杯,道:“鐵仙子,你看到了吧?你處處爲他着想,甚至不惜以寶刀相換,可他卻并不領情。此人入魔已深,冥頑不靈,當速速将他拿下,剪除此獠,以絕無窮後患。”
鐵仙子聲音微沉,顯然也不高興了,“這位牧先生,爲己爲人,還請三思。”
慕容嫣冷哼一聲,“怎麽?我們不賣不換,你就準備動手硬搶嗎?你們這裏到底是打鐵的,還是打劫的?”
荊天鳴瞅準機會就扣屎盆子:“好膽!竟敢将‘無鋒園’和匪類相提并論,敗壞‘無鋒園’的名聲榮譽,今日就算鐵仙子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見識,我荊天鳴也輕饒不了你。”
佟香玉道:“你‘今天明’,我還‘明天暗’呢!讓你好好說現代話你聾了嗎?拽那麽多古幹什麽,顯擺自己讀書多是不是?你讀書多,怎麽書上的禮義廉恥沒學到半點,厚顔無恥你倒是學的滿滿的。”
呀!牧唐驚訝的看向佟香玉,這麽有深度的話,真的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當面羞辱與我,當真以爲我沒脾氣不成?!”荊天鳴簡直快要給佟香玉氣炸了,當即拍碎座椅扶手站了起來,爆發出一股驚濤駭浪般的“魂壓波”。
牧唐跨一步擋在佟香玉身前,也釋放出一股“魂壓波”,雖不及荊天鳴的劇烈,但卻也将他的“魂壓波”阻擋在外,傷不到佟香玉。
佟香玉從牧唐的背後探出頭,吐了吐舌頭,“你看你還說古話,算哥求求你啦,說現代語,行不行?”
“你……”
鐵仙子喝道:“請各位自重!”
一聲既出,一股魂壓沖擊震蕩開來,居然将牧唐和荊天鳴兩人的“魂壓波”一起給中和抵消了。
牧唐啧啧暗歎,這位鐵仙子雖然不是“超人大能”,可在“超人”以下,絕對罕有敵手,已經是“凡人境界”的巅峰之巅了,或許隻需要一個契機,她就可以一舉打破“凡人”與“超人”之間的壁障,打開進入新世界的大門!
聽她說的聲音,還有那半張臉,她的年紀恐怕還不過三十歲,她若是能在三十歲之前進化爲“超人”,不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絕對是千萬中無一的超級天才。
瞬間的功夫室内就風平浪靜了。
鐵仙子扭頭看向牧唐,道:“當真不肯換?”
牧唐道:“不換。”
鐵仙子衣袖一甩,道:“小鸢,送客。”
荊天鳴急道:“鐵仙子,縱虎歸山,遺患無窮啊!”
鐵仙子看着牧唐,道:“他日若讓我知曉你以邪煞妖刀濫殺生靈,縱使相隔千萬裏,我鐵心劍也會将你斬殺,毀去妖刀……”
牧唐笑道:“話别說的那麽滿。将來我要是提着這把刀上戰場殺敵,殺它個血流成河,爲國建功、開疆辟土,成爲國家英雄,萬民敬仰,嘿,那個時候我手底下背無數人命。你不殺我,有違你今天的話,殺我,你就是賣國賊。那你到底是殺我呢,還是不殺我呢?”
“……”
荊天鳴呵斥道:“你少在這兒胡攪蠻纏,就憑你,也配稱英雄?”
牧唐笑呵呵一聲,“鐵仙子是吧?說句難聽的話,别人稱你仙子,你别真把自己當仙子。這天下之事,因果太大,牽扯太多,跳進來容易,跳出去可就難了。别動不動往自己身上攬,你未必背得起。背一個‘無鋒園’想必也已經夠累了,何必再給自己找事?‘無鋒園’想要管盡閑事,那就不是打鐵的了,而是政府。搶政府的飯碗,你們就真的成了打劫的了——劫的還是天下!”
說完,他“哈”的一笑,掃了一眼荊天鳴,“‘無鋒園’這裏風景不錯,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來這裏參觀一番。路我記得,不必相送。告辭。”
說完,便護着佟香玉,仰天大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