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冰上如靈蛇遊走，悄無聲息！

鋒利而纖薄的“冰羽刀”劃過冰面，甚至沒有留下一絲明顯的劃痕，也沒有一丁點的冰屑散落。

刀固然是極品好刀，可若是沒有出神入化的刀功，再好的刀也是死物，唯有再能人手裏，才能綻放出奇迹。

樓九陽此刻便是一個奇迹創造者。

他的動作，他的專注，他的果斷，就連周圍的觀看着都覺得賞心悅目，啧啧驚歎。

“靈蛇刀法……”段紫檀略帶驚異的呢喃，她顯然沒有想到那個連魂氣士都不是的師弟，竟然練成了師父的“三絕刀”之一！

他，真的不是魂氣士？

酒中仙嘬了一口酒，道：“嗯，這刀法算是勉強過關了。”

而且，樓九陽所用的“靈蛇刀法”和他教的又不同，沒有了蛇的靈動，反而透着一股獅子的狂野，精、氣、神完全不在一個層面，沒有一點眼裏的人恐怕看不出來。

這是酒中仙真正欣賞和喜歡樓九陽的一點！

要說僅僅因爲樓九陽心地純良，酒中仙就對他另眼相待，這個結論恐怕還得打個問号，但可以肯定的是，酒中仙更看重的是他的那股鑽研精神。

很多師父都很讨厭、甚至是極度反感弟子亂改自己所教的東西，認爲這是大逆不道，不尊師長，但酒中仙，或者說他所屬的這一脈“魂氣廚師”，卻更喜歡像樓九陽這樣的，不拘舊俗，大膽創新！

當然，酒中仙并沒有明确的告訴弟子要怎麽做，他既然收了弟子，就會盡心的教導，至于弟子們能學到多少、悟到多少，不強求，就看“祖師爺賞不賞飯吃”。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便是如此。

段紫檀道：“師父，用這套刀法可是要損耗不少精神力，師弟他能堅持住嗎？”

“看他自己咯。”

段紫檀沒話說了。酒中仙貌似對樓九陽的成敗并不太關心，可她卻多少了解一些這位師父的性子，他多半是對樓九陽很有信心。

酒中仙又小嘬一口，哈了一口酒氣，“紫檀啊，你那腦袋瓜子還是拗不過來啊，說到底，咱們這些魂氣士和普通人真的有區别嗎？你或許覺得當然有區别，魂氣士地位高，力量強，權勢大。可是啊，這些都是虛幻雲煙……”

要走了，就多說幾句吧。酒中仙這樣想着，“隻有一個本質是真實的：無論是魂氣士還是普通人，都是生命的載體。人有高低貴賤，生命力也有大小多少，但生命本質是平等的。咱們是‘魂氣廚師’。咱們幹的活，就是将一個生物的生命，轉嫁給另一個生物，咱們是連接在中間的橋梁。既然是橋梁，那當然得是平坦的，不然高高低低的，怎麽過人過車？你懂我的意思嗎？”

酒中仙難得正經，可他有不太擅長說教，也不曉得自己的意思段紫檀到底懂了沒有，“就比如現在，在你眼裏，那小崽子是在以普通人的身份使用‘魂氣廚師’的技法，可在我看來，不過就是一個廚子在殺魚，就這麽簡單。”

“師父說的是，”段紫檀道：“您的意思我明白……”她不明白，或者說，不認同，魂氣士高貴，普通人低賤，而魂氣廚師又比魂氣士更尊崇，說什麽平等，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不願意接受客觀事實，甚至是虛僞——當然，她也就想想，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表現出來。

“嗯，你明白就好。反正光看着也無聊。我就和你說說這‘靈蛇刀’我是怎麽抄出來的……”

段紫檀微微一愕：抄？我沒有聽錯吧。

酒中仙道：“在本大仙還隻有十三四歲那麽點兒大的時候啊，我偷偷溜進一個老家夥的書房裏找書看（他當然不會說是去偷錢），偶然間看到一本《廚師入門指南》，看着看着就看起瘾來了（看上面的好吃的饞上瘾），然後在裏面看到一則介紹，講的是‘一線龍蛇刀’……”

“三十六奇刀裏的‘一線龍蛇刀’？”段紫檀眉目一睜，花容震驚，這一刹那她甚至懷疑師父有了奇遇，得到了傳說中的“神功秘籍”。

酒中仙道：“對對，就是那個。那會兒本大仙可不知道什麽‘三十六奇刀’，一看介紹就覺得：哇，好神奇，一刀下去就是一條線，中間根本不收刀，這根本就不可能！然後上面還說，這‘一線龍蛇刀’乃是秦太祖創的，本大仙一看，更加覺得不得了！然後就想着，我要是學會了，那不是和秦太祖一樣厲害？後來我就練啊練，甚至還去抓蛇來練——總不能去抓龍吧，結果差點被毒死，虧的本大仙命大。”

段紫檀道：“師父您這叫‘吉人自有天相’。”

“本大仙也這麽覺得。知道救了我的是誰嗎？就是你的師祖，我的師父……”

段紫檀大吃一驚：“竟然是師祖！？”

“大概這既是聖母說的‘機緣造化’吧，”感慨一聲，酒中仙就擺擺手，“不說這個了。後來我當上學徒了，又練那‘一字龍蛇刀’。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麽叫做天高地厚啊。可是我不甘心啊，于是我就練啊練，最終，搞了一年多，就悟出了這‘靈蛇刀’。”

段紫檀道：“師父，這樣的話‘靈蛇刀’那就是您自己領悟出來的，怎能算是抄的？”

酒中仙搖搖頭，這女娃娃天賦是一頂一的，可就是不對自己的胃口，他說這麽多的重點是抄沒抄嗎？他要表達的重點是：“本大仙搗鼓出‘靈蛇刀’的時候就是個普通人！”以及，“要自己開拓思維，鑽研創新，不要拘泥于我所教的這個法，那個法。”

一下子他就沒心情再說了，“悟是我自己我悟的，但是根源還在那‘一字龍蛇刀’上。若沒有那次的機遇，本大仙哪會有今天的潇灑日子？唉，哪怕是今時今日，我依然沒有參透‘一字龍蛇刀’。高山仰止啊！”

段紫檀道：“師父，您隻不過是依照着出版的廚師教材，就能自己領悟出‘靈蛇刀’絕迹，已經是神仙般的人了。那‘一線龍蛇刀’畢竟是‘三十六奇刀’之一，若非手口相傳，僅憑廚師教材裏的三言兩語，除非是‘廚神’在世才有可能學會。”

“呵呵，是啊，本大仙可是很厲害的。”

這時候段紫檀又問道：“師父，那‘一字龍蛇刀’真的是千古大帝秦太祖創的嗎？”

酒中仙咕噜咕噜暢飲一口，“誰知道呢，反正就現在的風氣，啥事都要拉出一個古人來站台，多少古人的闆材都摁不住了。就你剛才說的‘廚神’，一說‘廚神’大家立馬想到的是六百年前的‘雷克斯’，可一些以‘老秦人’自居的廚門卻尊秦太祖爲‘廚神’。簡直亂彈琴，人家好好的一個皇帝，硬是給他摁上一頂廚師帽，真不怕人家從棺材裏氣的蹦出來找他們算賬。”

段紫檀知道師父又在發牢騷，她可不好把話接下去，再一看下面的玻璃房中，呼吸一窒，隻見樓九陽此時正輕輕的、慢慢的，從“霸王水晶河豚獸”的身體裏捧出一個黑色的囊狀物——她眼力閃過一絲恐懼！

那可是連“超人大能”都能夠毒死的河豚獸之毒，在魂氣廚師界大家都偷偷稱呼其爲“黑死毒”——居然用上了“黑死”兩個字，足見廚師們對它的恐懼有多麽強烈了。

要知道，“黑死”二字給人最直接的聯想就是一度讓人類明陷入黑暗、混亂時代的“黑死病”！！

酒中仙撲捉到段紫檀臉上的恐懼神色，道：“怕什麽，本大仙在這兒呢。經過超低溫的急凍，毒分子活性極低，又有軍用級的密閉房間阻隔，保險着呢。而且那小崽子既然将毒囊完好取出，就說明他已經成功了。”

說着，酒中仙站了起來，“走，爲師帶你去吃魚，叫你嘗嘗傳說中的夢幻食材的味道，記住它，也算是爲師送給你最後的禮物了。”

最後的禮物？段紫檀神情愣愕，張口欲問，可酒中仙已經離開了房間。懷着心事，段紫檀來到下層的一間房間裏。房間裏隻要一張三角形的台子，周圍圍着三張椅子，桌山擺放着三副水晶碗筷。

酒中仙已經坐在了其中一張椅子上面，兩手輕而急的拍着桌子，兩條腿顯得很焦急，嘴裏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着什麽。

段紫檀坐到其中一張椅子上。

不多時，依舊一身廚師打扮的樓九陽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蓋着一個半圓形的蓋子，裏面藏着什麽那還用說？

樓九陽笑道：“師父我表現的還不錯吧？”他此刻額頭上依舊有細汗。

酒中仙“啧”了一聲，“馬馬虎虎吧，出師是夠了。你怎麽還穿着這一身？趕緊去脫了，換了衣服趕緊回來，趕緊的！”

他一連說了三個“趕緊”！

樓九陽道：“回來？”

“廢話！回來吃好吃的。别浪費時間了，你還有三分鍾，快去快去。”

樓九陽便放下托盤，去換了一身衣服重新折返，隻不過此時的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笑的有些勉強。他剛剛喊妻子一同過來品嘗“霸王水晶河豚獸”，結果她卻搖頭拒絕，怎麽勸拉都沒用，還把他趕了過來。

酒中仙一把揭開托盤上的蓋子，頓時冰霧如雲，傾瀉翻滾，最終露出了裏面的“廬山正面目”，一小座“水晶冰山”。仔細一看，會發現“冰山”上有一片片閃耀的水晶色光澤——正是由“霸王水晶河豚生魚片”搭成的小冰山！

冰裏嵌着肉，肉外包着冰，簡直……美的如夢似幻。

酒中仙閉着眼睛深吸一口，“啊，就是這個味！”

可實際上空氣裏半點味道也沒有，但酒中仙卻聞到了，一來他鼻子靈的多，二來，他聞到的不僅僅是肉香，還有曾經的記憶。

“本大仙現在也沒什麽好說的，該教的我都教了，能學的你們也都學了。樓崽子，從今天起你就出師了，從今而後，你自成一家，可以開門收徒了。今後的路，好好走。紫檀啊，剛剛爲師和你說的話，你再琢磨琢磨。你是我‘魚羊門’的真傳，出師是不可能出師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師，把我教給你的鑽研透了，再把它傳給下一輩。最後我再說一句：同桌吃飯，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相親相愛！好了我說完了，來來來，吃吃吃！”

說罷，筷子就往前一伸，幹脆利落。

當一片魚片入嘴，酒中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個中千般滋味，唯有他自己方能體會。

樓九陽和段紫檀對望一眼，互相一笑，便各自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