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請吃飯”,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爲了吃飯。都是大忙人,誰沒事掏錢費時的請别人吃飯?趙錦很清楚這一點,以至于明明很美味的三菜一湯,他吃起來卻味同爵蠟。
如果這頓飯是發生在昨天晚上,他還不至于如此。畢竟,說到底他并不怕牧唐,僅僅隻是不想多個麻煩,盡量化解不必要的恩怨——他和牧唐并沒有根本的利益沖突,他也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
可今天,由于心底對牧唐的“神秘身份”心存忌憚,連家裏長輩都讓他交好對方,萬一對方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感覺可以說相當的不爽。
象征性的動了幾筷子,趙錦便旁敲側擊的詢問牧唐找他的真正目的——實際上他的原話是:“牧兄若是有時間,不如讓我來給你做一回導遊,帶你領略一番‘蘇申市’的獨特風貌?”
看看,人家這話說的,多有水平。進,可以試探牧唐的來意;退,又可以順勢的帶牧唐去轉轉,試探他的深淺。這個趙錦,絕不是那種隻會在上炫富,或者到處仗勢欺人的簡單權貴子弟。
牧唐一聽便心裏了然,對方顯然也猜到了他不會無緣無故請客,當即也不藏掖着,直接将景龍給他的“合清食品”資料取了出來,遞給趙錦。
趙錦接過資料,隻翻看了兩頁,臉色就微微一變,看了看牧唐:“牧兄,你是來替那個梁開淮求情的?”
梁開淮,正是“合清食品”的老闆。
牧唐一愣,“求情?”
趙錦問道:“難道不是?如果你是來替梁開淮求情,這個恕我無能爲力……”
牧唐抿了抿嘴,暗道:“看來這個‘合清食品’并不像資料上寫的那麽光鮮。”搖了搖頭,道:“錦少别誤會。我不認識什麽梁開淮。之所以拿這份資料給你,是想請你幫我看看,有沒有法子幫我買下它來。你也知道,‘秦時明月’被砸之後,我是沒法子再在蘇申古玩界混了,就想轉個行。跳來跳去就看準了這家‘合清食品’。怎麽,聽錦少的意思,這個梁開淮犯了事?”
趙錦看不出牧唐是真是假,沉吟一秒,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牧兄你還是趕緊打消這個念頭,這個‘合清食品’不能碰,誰碰誰倒黴。”
“哦?怎麽說?”
趙錦将手裏的資料放下,道:“牧兄應該知道前段時間發生在‘漁港鎮’的恐怖襲擊事件吧?”
牧唐心思一動,“你是說‘五色邪教’造反的事?”
趙錦一驚,“你知道?!”
政府明明封鎖了消息,一般人絕不可能知道那件暴恐事件的背後有“五色教”的存在。不要小看政府封鎖信息的能力,它不想讓别人知道的事情,就絕無可能讓别人知道——将真相藏在重重迷霧之中,那可是政府的看家本領,獨門秘技!
對方既然知道,那就絕無可能是“一般人”。
牧唐心下了然,他是故意提到“五色邪教”的,目的就是爲了套取趙錦更多信息,笑道:“不但知道,我還親自經曆了。那一晚可真是熱鬧的很呢……怎麽,這個‘合清食品’難不成也很‘五色邪教’有關系?”
趙錦心想既然對方知道“五色教”的存在,也就沒有隐瞞的必要,“嗯。那晚軍方抓到了很多‘五色邪教’的重要人物,通過他們知道了很多機密情報。順藤摸瓜之後挖出了很多邪教的暗釘。那個梁開淮表面上是多家公司的老闆,實際上卻是‘五色邪教’撈錢和編織關系的工具。表面上他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慈善家。這種人處理起來最麻煩。我也隻是聽我二叔說了一句,終于找到了對方違法的證據,正準備收。”
牧唐“呵呵”一笑,“這可真是巧了呢……”
趙錦當然無法理解牧唐那“呵呵”兩字之中蘊含的特殊含義,繼續道:“所以我勸你别買‘合清食品’。因爲關鍵性的突破口就是從‘合清食品’上挖出來的。他們在生産的奶糖裏摻雜了極其微量的緻瘾成分,連檢測機構的專業儀器都檢測不出來。最後還是偶然的機會,被一個特級魂氣廚師發現了。”
趙錦的二叔當然不會說這麽多,詳細的情報都是他讓小刀去查的。别看小刀一副散漫模樣,行動力可是非常強的。而他之所以說的這麽詳細,一是試試看能不能套牧唐的話,二是賣對方一個好。
牧唐臉色一沉。
奶糖這種東西,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小孩子吃,而小孩子身體的抵抗力、免疫力、意志力都非常差,再微量的緻瘾成分都會對其産生影響,日積月累之下,很有可能這一輩子就毀了。
“原來如此。呵,真是聖母保佑,若不是錦少的告知,說不定我就稀裏糊塗的買了‘合清食品’,到最後掉坑裏都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真是好險啊!”
心裏卻在暗罵,景龍那幫家夥可真不靠譜,差點好事沒做成,反倒弄了一身臭。
随即牧唐又歎息一聲,“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表面光鮮的食品公司,卻沒想到背地裏卻這麽肮髒。這下子又得重新花時間去物色新的目标了。錦少也知道,食品公司可不比古玩店,這個證那個證一堆,全部搞下來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而我近期又正好有事要離開,所以隻能直接收購一家食品公司。”
趙錦笑道:“這還不好辦?我正好認識一些朋友,不如我幫你問問。說來這事我也有責任,若非我沒有将趙繡那個混賬管教好,也不至于讓‘秦時明月’關門……牧兄也就沒有現在的煩惱了。”
“這怎麽好意思?”
“哪的話,舉手之勞罷了。”
事情談妥了,兩人便離開農家樂。趙錦表示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最多隻需要兩天。牧唐倒是不懷疑,景龍吃癟那是虧在他們不是本地人,而趙錦卻是地地道道的蘇申土著。
牧唐回“客家酒店”的途中打了個電話給景龍,倒是沒有和他說“合清食品”有問題,直接說顯然有指責他們的意思,這可就過了,而是說有更好更合适的收購對象。然後半開玩笑的說:“這下子啥事都我做了,你們可就得多出錢啊,咱可是窮人。”
回到了酒店,牧唐将半真半假的情況告訴給了佟香玉等人,讓她們别着急,耐心的等結果。佟香玉當然聽不進,可聽不進她也沒辦法,隻能幹着急。
還好,趙錦并沒有讓牧唐他們等太久,實際上當天下午四點多他就打電話告訴牧唐,事情有了結果了,有一家資質證件齊全,又幹淨清白的食品公司準備出售。按照趙錦的說法是,“我那朋友太正派了,導緻公司嚴重虧損,辦不下去,被家裏痛罵了一頓,無奈隻能關門,他聽說有人肯接手,隻要别讓他虧太多就可以出售。”
太正派導緻公司嚴重虧損?呵呵!
第二天,牧唐在一家格調挺高雅的咖啡屋裏見到了趙錦,和他的那個朋友。牧唐看他第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單純小子,看起來斯斯,一身搭理的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稚氣。
這種人最好對付了!
當那個叫溫啓潤的單純青年問牧唐爲什麽想要收購他的食品公司的時候,牧唐就跟他談理想,對現在的食品安全問題、尤其是兒童食品這一塊的食品安全表示憤慨,希望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讓孩子們吃上安全、可靠、健康的食物。
溫啓潤瞬間就仿佛遇見了知己一樣,大談當下的食品安全現狀,大罵那些奸商爲了賺錢什麽黑心事都幹,簡直喪盡天良,那副架勢,簡直就要砸桌子,然後又哀歎自己的無能爲力,更抒發了一下對家裏的怨念,跟着也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理想:進入官場,一定要扭轉這股歪風邪氣!
趙錦就在一般默默的喝着咖啡,不說話。
兩個“有理想”的青年碰在一起,啥事都好解決。喝完了咖啡,溫啓潤就帶着牧唐去參觀他的“康安食品有限公司”。趙錦這個“中人”當然也全程陪同。
由于牧唐先前已經和趙錦說明了他的要求,趙錦自然盡量滿足他,這個溫啓潤的“康安食品”雖然不是主打糖果,但主要面向的是兒童食品市場,所以也有糖果生産線。
牧唐參觀一圈下來,終于明白爲什麽這家公司會給溫啓潤搞得破産。光一條糖果生産線就是納美聯邦的進口貨,這就花了五千多萬!十瓶“跳跳糖”才賣一兩,刨去各種成本,那得賣出多少瓶才能賺回一條生産線的本?
牧唐可買不起!
錢不夠?灰心喪氣的溫啓潤擺擺手,說你有多少就出多少吧,反正是家裏的錢,虧就虧了——啧啧,聽聽這話,難怪會被家裏一頓臭罵,感情這錢是天上掉下來的?
連一旁的趙錦聽了這話都嘴巴一咧,意味不明。
既然溫啓潤這麽好說話,牧唐就給出了一個方案:分期付款!
溫啓潤沒多想就答應了。這副模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白送都無所謂。不過轉眼溫啓潤就嚴肅的說,他今後會不定期的來這裏檢查,要是讓他發現牧唐從事非法勾當,食品安全不過關,他立即就讓這家公司關門,說到做到!
嗯,這真是個有理想的好青年啊。
一個你情,一個我願,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一個準備錢,一個準備相關的件,再加上溫啓潤和趙錦一樣都是本地的權貴土著,不缺關系,别的問題統統都不是問題。
“你們先走吧,我還要在廠子裏逛逛,就不送你們了……”說完這句話,溫啓潤擺擺手,也不管什麽禮貌不禮貌,轉身就走了,空曠的廠區裏,他一個人的背影顯得如此寂寥,孤單。
牧唐看着他的背影說道:“真是可愛的人啊。”
“可愛?”
牧唐道:“錦少是不是覺得他很傻?”
趙錦委婉道:“他隻是……還比較單純。呵呵,事實上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我朋友中的拔尖。說起來,小時候我可沒少被家裏人罵,而他就是那個‘别人家的孩子’。學習好,性格好,數來數去就沒什麽不好的。”
牧唐笑道:“但願他永遠這麽單純下去。”
趙錦微愣,你這是在詛咒他嗎?我說的“單純”就是“傻”的意思,你還不明白?
牧唐看到趙錦的表情,笑了笑,沒說話,說了也白說。
有些人永遠都不會領悟到一點,隻有單純的人,才能最終爬上到這個智慧物種的頂端——當然,前提是在“爬”的過程中沒有倒下,沒有變“聰明”。
這個溫啓潤,牧唐暫時蠻看好他。
好吧,其實牧唐真正想要感慨的一點是:“朕也曾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四有五好少年啊!”
ps:近期因爲某件事略有感慨,聊以抒情,願我們一生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