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專家先順了口氣,才拿起桌上的物件,一個黑色杯具,先是捧在手裏颠來倒去看了一通,跟着又拿起專業的鑒寶放大鏡裏裏外外的瞅了一遍,又湊到鼻子裏嗅了嗅,這才将東西輕輕放下。
“這個東西嘛……不好說,”老專家滿臉褶子糾結在一起,“是個老物件,品相不錯,保存的也很好。不過嘛,老歸老,卻隻是一件普通茶杯。主要是它隻有一隻。如果老朽沒說錯,它本來是有一套的。就一隻的話,價值就低了許多……”
牧唐笑吟吟道:“哦,是嗎?那我再到其他地方問問。”說着拿起杯子就要走,老專家出手如電,一把抓住牧唐的手,“小哥你莫急嘛,老朽還沒說完呢。你這杯子雖然隻有一隻,可的的确确是不錯的。小哥你若是想出手,老朽可以給你估個不錯的價。”
“既然是來‘吞寶閣’,當然是想要出手。當前,前提是價錢合适。”
“來,咱們握個手。”老專家伸出手,他的手被長長的袖子包裹着,似乎是要和牧唐來握手——當然不是真正的握手,而是通過握手來談價錢,這叫“袖裏吞金”。
牧唐笑笑搖頭,不跟他握手,“你直接說。合适咱們再談。”
老專家無奈,隻能張開五指,道:“這數。”
“幾個零?”
老專家笑道:“小哥說笑了。這個物件可添不上零。若是一套興許還能添點數。一隻杯子的話就隻有這個價。”
牧唐“呵”了一聲,“貴寶地的門檻還真高。”說完便拿起杯子,站起身要走。老專家急忙道:“小哥要是覺得低了,那你給個價。”
牧唐笑道:“我不喜歡讨價還價。貨賣有識人。貴寶地既然給不出一個合适的價,那也沒什麽好談了。告辭!”說完就擠進人群。
那老專家喊道:“唉,小哥……”哪裏還看得到人影,頓時急得不行。恰好這時候有一個人來問寶,人家才剛開口,就發現老專家已經不見了。
老專家沖到後台,推開經理辦公室。裏頭頓時響起一陣雞飛狗跳。原來經理正和秘書鑽研“深淺長短”呢。老專家卻管不了那麽多,沖過去道:“小方你快去,去将一個人攔下來,遲了就來不及了!”
方經理憋的滿臉通紅,那是羞的,更是惱的,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軟趴趴垂蕩蕩的二兄弟,聖母保佑,它可别從此一蹶不振啊,都怨自己太猴急,“工作”連門都忘了鎖。
可看着老專家那張老臉,他又實在發不出火來,誰讓人家是老闆請來的專家呢!?
……
……
“這位小哥,請留步。”
牧唐走到“吞寶閣”門口,就被一個人叫住。這是一個穿着得體的中年人,面相富态,笑容和煦,是個第一眼就能給人留下好印象的人。
牧唐笑道:“有事?”
富态中年人道:“小哥,借一步說話。”
牧唐并不介意,來到角落裏,那富态中年人就取出名片,彬彬有禮道:“鄙人姓張,名五六。是‘舍得古玩店’的老闆。”
“原來是張老闆。失敬了。”
“見笑見笑,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冒昧打攪,還望小哥不要見怪。”
牧唐便和他寒暄了兩三句,這才轉到正題上來。不出所料,這位張五六張老闆正是爲了牧唐手裏的茶杯而來。隻不過他的說法就是“不經意看到”,“方便的話給我掌一掌眼”。雖然是來搶“淘寶樓”生意的,但說法上當然要修飾一番。
沒錯,搶生意!
這“吞寶閣”裏,隻怕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其他古玩店跑來搶生意撿漏的,更有像張五六這樣的,直接老闆親自出馬。
牧唐是來賺快錢的,隻要價錢合适,賣給誰不是賣,自然不排斥,于是就取出杯子遞給張五六。
張五六趕緊戴起專業放大鏡來品鑒,隻看了兩眼,嗅了一鼻子,就道:“秦小哥,你這件東西我要了。不如移駕鄙小店再做詳談如何?你放心,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價錢。”
這裏畢竟是“淘寶樓”的地方,還是不能太張揚。
牧唐笑道:“可以。”
兩人遂徑直下樓,可前腳剛剛跨出門,後邊就傳來一聲笑:“哈哈,這不是張老闆嗎?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方某有失款待,罪過罪過啊。”
張五六臉上并沒有被抓現行的尴尬,臉皮顯然相當厚:“方總!張某不請自來,哪好意思打擾。這不來貴樓取取經,真是叫張某受益匪淺呐。”
除非是生死大仇,否則在這生意場上,大家都撿好聽的說。
這方經理和張五六唠嗑吹捧完,才對牧唐道:“這位小哥,我聽石老說你手裏一件不錯的古杯。似乎石老的開價不能讓您滿意。呵呵,這個小哥你可擔待一下。石老是剛來不久的專家,暫時隻有萬兩的最高開價權限。并沒有要怠慢你的意思。對你的東西,石老是很上眼的。你若真想出手,不如給我看看,我手裏的開價權限更高。”
一旁的張五六急了,可偏偏他有不能說什麽。說到底,他搶生意的行爲是很不光彩的。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古杯”的所有人“秦小哥”了。
然而讓張五六無奈又失望的是,牧唐将杯子拿了出來,遞給方經理。方經理小心的接過,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其實他根本不懂鑒賞古董,經理的職責是管理,又不是驗貨,但他還是故作驚歎的說:“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五萬兩的确是少了點。這樣,我直接給你加十倍,五十萬兩!”
張五六一聽這個價,嘴角就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同時又有些擔憂,若是“秦小哥”經不住誘惑,五十萬兩直接賣了,他作爲外人還真不能說什麽,否則可就把“淘寶樓”得罪死了。
牧唐道:“行,那我再到别家看看。若别家開的價都不如貴店開的高,我再回來就是了。呵呵。告辭。”雖然别人當自己是有眼無珠加白癡,但咱是明人,打人踩臉什麽的還是要少幹。
看着牧唐和張五六離去的背影,方經理撇撇嘴,吐了口唾沫,“一個破杯子,真當絕世珍寶了?五十萬都嫌少,怎麽不去搶銀行。再回來?再回來五萬兩都不要想。”
方經理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哪還有閑心伺候。
這時候石樂志石專家跑了上來,“小方,杯子吃下了嗎?”
方經理鼻子一歪,“吃?我怕噎死。就那個黑不溜秋的破杯子,您還真敢開價一千萬?人走了。這種不知天高地的小崽子少搭理。”
“你……你……你……”石專家氣的滿臉皺紋直抖,指着方經理直哆嗦,“破杯子?你光長眼睛不長腦子啊!我都明明白白給你說了一千萬低價,你還開五十萬,我真要給你氣死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那是‘藏九龍血陶紅袍杯’!大秦時專供皇家使用的禦器。傳世的隻有二十一隻,其中十一隻就保存在‘秦故宮國家博物館裏’!一千萬?一個億都少了!你你你……”
石樂志老專家氣的說不出話來了,他悔啊,早知道之前就不欺人家年紀輕,想撿個潑天大漏,把人給弄跑了,沒成想這個姓方的更不靠譜,明明給他開了最低價,他還自作主張亂開價,又把人給弄跑了,悔,悔啊!突然,他沒聲了,捂着心髒,向後直挺挺的倒去——直接氣暈了!
方經理愣愣的杵在當場,就連大堂裏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一時間整個“淘寶樓”大廳寂靜無聲。這都是石樂志的大叫帶來的震撼。
藏九龍血陶紅袍杯?!那可是真正的國寶級的絕世珍寶啊!若那位專家說的都是真的,這可真是一個超級大新聞,絕對會在“蘇申市”古玩界掀起一陣巨大的風暴。而“淘寶樓”,卻要因爲那位方經理的自作聰明,而和國寶失之交臂,這對“淘寶樓”的聲譽絕對是個巨大的打擊。
……
……
其實牧唐對于手裏那隻杯子的具體價值也不是很了解——就算是上查,他也不知道這種杯子在後世的名稱,也無從查起,至于說它本來的名字,坦白說他不知道,就是平時用來喝茶的杯子,誰管它叫啥名——隻不過,五萬、五十萬這樣的開價,實在是太侮辱他的智商了。
張五六的古玩店名叫“舍得”,這名字倒是挺有意味,是一家看起來并不算太大的店子,和“淘寶樓”完全沒比,隻不過内裏卻是乾坤大,到處都擺滿了各種古玩器具,甚至連過身的地方都很窄。
“舍得古玩店”雖然不大,但看得出應該有一定的年份了。
“這家店子是我從父親那裏繼承下來的。而我父親又是從爺爺那繼承的。算起來也有三代近一百年了。不瞞你說,我爺爺是幹過摸金倒鬥的。後來醒悟這一行太損陰德,就改行經營起了古玩。靠着從他師父那裏學來的一點手藝,倒也沒有賠本。我呢,又隻學了個皮毛,所以就隻能跑到‘淘寶樓’去偷師,順便撿撿漏。讓小哥笑話了。”
這樣貌似掏心窩子的笑談,還是很能拉近彼此距離的。
進了張五六的辦公室,他請牧唐坐下,用水壺燒了一壺水,“坦白說,對小哥手裏的杯子,要不是見石老先生失态,我是真的沒什麽底。就是現在,也隻有七八分底子。恕我冒昧,能不能用你的杯子做一個實驗?”
牧唐點點頭,笑道:“你隻要不砸了它就行。”
“哈哈,不會不會。隻要用它盛一杯水就行了。”說着,他戴上白色手套,将燒開的水小心的倒進杯子裏,不一會兒,一股淡淡的茶香就飄散了出來,連帶着杯子裏的水都變成了淡淡的血紅色。
張五六迫不及待的用勺子舀出一勺子血紅色的水,倒入口中細細品味,然後喜形于色:“着啊!傳聞果然沒錯!”随即就露出糾結的表情。
牧唐問道:“怎麽?有什麽問題?”
張五六苦笑道:“是有問題。不過不是杯子的問題。而是我的問題。恐怕……我就算傾家蕩産也吃不下這隻杯子。它……太值錢了。”
牧唐“哈哈”一笑,道:“我說了,貨賣有識人!隻要你開的價讓我滿意,就算低于它的真實價值,那也沒有關系。”
張五六眼睛一瞪,“小哥,你是說……真的?”
“當然!”說着,他端起杯子,一口飲盡裏面的水,咂吧咂吧,大紅袍的味道淡了許多許多,但似乎也悠長彌久了不少。
張五六看他直接用“藏九龍血陶紅袍杯”喝水,心裏直呼太奢侈了,這可是無價國寶啊——開古玩店的,若是到現在都認不出國寶,那也别混了,趁早關門大吉。
張五六見眼前這位“秦小哥”不是在開玩笑,權衡半晌,一咬牙,“一千五萬!”桌子底下,他的拳頭捏緊着。長這麽大,很久沒這麽緊張了,而且還是在一個十歲的少年面前。
“可以!”
“什麽!?”
“我說這個報價我很滿意。不過另外我還有一個要求。我要你這店裏三分之二的貨。真假不論。如何?”
張五六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