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禮賓司?”随即想起,這職稱雖然怪異,但多半與宋廷内部專門負責接待外賓使臣的職位差不多。不過,對于唐國君臣上下用這麽個‘小官’接見自己,還是有所不滿。他心中不由憤懑,“吾代表華夏正朔來此異域之國,竟有如此小官接待,莫非唐國上下輕視吾朝?”他不明就裏,先入爲主,心中已是不滿,幾乎是以鼻音回複。這令李斯迪這位早已歸化的猶太裔心中有些詫異,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位中國使臣。
事實上是因爲,唐人内部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壯大,無論是對内還是對外,早已形成了一套屬于自己的規矩與禮儀。哪個部門負責哪項事宜,自有負責此項事務的部門去做,而旁的部門無權插手。因此,按照唐人的規矩,即便呂端是宋廷使臣,也應由外事部先出現接待。包括食宿住行,随後當君臣商量好接見的時日後,在派人通知延請。
李斯迪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是依舊按照一應的禮節接待呂端。安排他先至皇宮一處偏殿休息,告知他暫時等待,等候國主召見。
呂端自然明白這一套流程,每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因爲你是使臣,說什麽時候見一國國主就什麽時候去見。每一個國家都有很多大小諸事,要由君臣商議處理,不可能因爲使者來訪就放下一切專門接待你。凡是都有個輕重緩急。
呂端便在李斯迪的引領下,走進皇宮庭院内,他四下打量着這座造型别亦的宮殿建築群。見它左右兩側各有占地廣闊,造型迥異而精美的建築群與中央的主殿彼此連接。四周有衛士把守門戶,地上鋪有石闆路,另覆青苔(草坪)在這座皇宮建築群的最中央,則有一組浩大壯觀的噴泉景觀。其上镌刻各種浮雕,多是牡丹花的浮雕,上面繪制着大量的壁畫。呂端凝神望去,卻見那上面的内容,是一道連綿無盡的隊伍長龍,
長龍身後則是一座被烈火焚盡的雄城!隊伍之中,青壯編篡成軍,車輛連綿在隊伍中央,載有各種物資與金銀,老弱婦孺則是坐在車上,在隊伍的旁邊還有專人驅趕着數之不盡的牛羊戰馬等牲畜。而隊伍的最前方,則是一男一女跨馬并行。
呂端望去,見那領頭的男子一身長袍,胸前挂一墜飾,模樣極其年輕,長發披散至肩後,呂端一眼便認出對方是純正的漢家長相。而她身旁的女子,則是做異域打扮,長相也是異域之民的模樣。呂端将浮雕中的場景與他‘看’‘聽’所得知的唐人曆史進行比對。問道,“這浮雕所留人影,莫非乃是貴國史冊所載之‘脫奴籍,西遷路’一事?”
他倆與随行一員在這浮雕噴泉池駐足,李斯迪笑道,“不錯,正是當年我們在神王的帶領下,擺脫大食人的奴役,西遷萬裏跨海建國的浮雕故事之一。”
“神王?”
李斯迪解釋道,“根據皇宮流傳,神王來至歐羅巴與近東之地,是爲了收服我們猶太裔曆史中所載‘所羅門王當年驅使的七十二尊魔神’而來。因緣際會,在大食人的城市裏發現了被迫做了兩百多年奴隸的唐人。神王憤怒之下,當街屠戮大食人,随後帶領唐人走出大食城市。之後以無上的法力,強行逼迫大食上下奉還唐人。而大食官員,多有不明神王威能之輩,肆意屠戮殺害唐人。神王憤怒之下,在唐人冤死之城釋放瘟疫,盡屠其城。……随後,神王帶領一萬餘收攏而至的唐人直奔大食首都巴格達城,逼迫大食君臣奉還各地爲奴唐人,更讨要了無以計數的金銀物資以及牛羊馬匹等牲畜,臨走之際,縱火毀了大食首都巴格達城。”
呂端聽到前面的幾段話,心中憤恨難平,爲受盡屈辱爲奴爲仆的漢家兒郎叫屈。當聽到有一奇男子救漢人,威逼大食,縱火焚燒巴格達城時,心中卻是熱血沸騰。感慨的看着上面的浮雕,“如此雄偉男子,呂端恨自己生平竟難能一遇,殊爲生平一憾事!”
他說:“貴國神王帝陵何處,稍後吾定要前去拜祭!”話一落地,鴉雀無聲,卻看見四周唐人對他怒目而視,即便是對他禮遇有加的李斯迪臉上也首現怒意,呂端不明原因,疑惑不解,“…可是吾适才言論有何不當之處?”
李斯迪對他說:“先生言論确有不當之處!”
呂端對這位稱呼自己的禮官,突然變調感覺到莫名其妙,他說:“還請指點迷津!”李斯迪深呼吸一口氣,念在這位來自‘中國’的使臣,不知道自己國家的曆史,李斯迪勉強原諒,他說:“吾國神王仍然再世,并未離去,他乃是容顔亘古不變,壽命永生之神。方才我已說過,神王來此歐羅巴,近東之地,乃是爲了收服所羅門王當年驅使的七十二尊魔神而來。他外出許久,必是在人間各地絕域收服尋找當年來自地獄的魔神!”
“吾實不知情,還請見諒。”對于李斯迪所說的容顔亘古不變,壽元永生之神,心中則是不以爲意。中華悠久的曆史中,有太多帝王醉心于長生不死,其中尤以始皇帝最甚。這位奠基大一統,奠定華夏基本盤的千古一帝,橫掃八荒六合,也難免自己被死亡打敗。因此,醉心于長生不死,更不惜民力,建造蜃樓海船,廣征方士,出海訪仙,以求不死。儒家子弟自是不信,其實在許多人的心裏,根本不信這一套。奈何,即便是英明神武如始皇帝,也一樣難敵死亡的恐懼。在呂端的心中,自是将唐人的開國帝王,當成像始皇帝一般的人物,不過在呂端看來,這位帝王比始皇帝還要‘過份’竟在國中,如此神化自己,使自己即便死了,在臣民心中也依然‘活着’如此想來,對于所謂的‘神裔家族’更加不屑了。在他想來,這不過是爲上位者一種禦下以及統治的手段。
華夏五千載曆史,不也将統治者升華爲天子高位,上天的兒子,統治你們是天經地義的。在呂端看來,這隻不過是統治的手段,以及一種帝王心術的應用。唯一令他感慨的,大概是想不到唐人的開國帝王,威望以及禦下手段竟如此厲害,即便早已‘死去’在臣民的心中,他依然存活,隻不過是外出掃平收服位于人間各處絕域的魔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