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五日,閻王和判官也總算是捯饬明白問言的那點破事兒,給問言挑了個好人家。
問言也是浪,隻是在黑白無常府上暫住幾日而已,卻非要報什麽“一飯之恩”,臨了給黑白無常搞了一大桌子菜,說是要跟他們喝了餞别酒再走。
“有勞問言姑娘費心了,我們陰差不講究這些的。”白無常誠惶誠恐的端起酒杯,客套道。
“君子報人以直,得了多少恩就要回報多少,來而不往非禮也。”問言的說辭也當真是一套一套的,“我爹教我的,隻是這一别,又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問言姑娘隻是被貶曆劫,又不是被剔骨斷仙了,經曆一世就回來了,大可不必擔心。”白無常跟問言碰了個杯,柔聲安慰道。
“也是,總比除了仙籍要好,”問言感歎道,“也是我自找的,被調戲兩下就恍惚了兩三個時辰,犯下那麽大的罪過……”
說了一半,問言和白無常齊刷刷的回頭,發現黑無常早已不勝酒力,伏在案上,偶有呓語。
問言與白無常相視一笑,繼續把酒言歡。
白無常本就健談,爲了分擔黑無常緘默的部分,早就習慣了跟各種不同身份的人神鬼相處。
隻是,敢給黑白無常喂酒的,問言大概是頭一個。
平時工作時間不固定,黑白無常二人也不怎麽喝酒,黑無常基本一杯倒,白無常也不是什麽海量的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白無常喝的眼神迷離,舉止飄忽,眼中淚光點點,口中幽怨微微。
“問言姑娘說自己一時失誤,鑄成大錯,在下又何嘗不是啊……”白無常一喝多了嘴就松了,跟問言叨叨了一通他生前的事。
他與黑無常生前就是摯交好友,一次二人結伴進京趕考,半路突然下大雨,二人便在涼亭處避雨。
白無常說自己有東西忘了帶,要回去取,讓黑無常在涼亭裏等着。
誰知白無常走後不久,河水決堤,黑無常爲了等白無常,錯過了逃生的最佳時機,命喪黃泉。
趕回去的白無常也自責自己害死了好友,在黑無常的屍體旁自盡,與他同赴黃泉。
次日,酒醒了的黑白無常帶着問言投胎去,在奈何橋上,喝下孟婆湯前,問言忽然湊到白無常耳邊,輕聲道了句“回去看看飯桌下面。”
之後,問言一口飲盡孟婆湯,摔了湯碗,回頭跟黑白無常擺了擺手,跟着判官去了閻羅殿。
白無常回去之後,當真在飯桌下翻出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願君高山流水,知音不絕。”
與其沉溺過往,不如大步向前,都道高山流水,知音難覓,而你已有知音人,又夫複何求?
明了問言的意思之後,白無常笑着看了黑無常一眼,黑無常走過去,無聲的拍了拍白無常的肩膀,徑自離去。
白無常看了看字條,心道這姑娘果然玲珑心竅,萬中無一,隻一頓酒飯,就将他看的如此通透。
隻是她已投胎轉世,前塵過往,便皆不作數了,再見之時,怕隻有相顧陌路了……
風神婆婆的故事就講到這裏,鍾晚笙也終于解開了一個她多年來的疑惑。
當年合成陰陽五靈之時,她曾幾次去地府交涉,黑白無常一直對她十分恭敬,甚至恭敬的有幾分謙卑,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有這段緣分在。
“你說說你,上輩子招了這麽多的爛桃花,連神帶鬼,一個都沒放過。”風神婆婆半真半假的調笑道。
“這輩子倒是隻招了一朵,還是朵夏天了還賴在枝頭上不謝的,生命力頑強的桃花。”鍾晚笙滿臉驕傲。
而林懷竹也的确是一朵生命力頑強的桃花。
即使二人之間有着殺兄之仇,滅門之恨,卻仍舊彼此理解,相伴一生。
“是呀是呀,上輩子是你倒追的他,我還真沒想到這隻狗崽子對你這麽執着。”風神婆婆壞笑着道。
“婆婆…知道我和懷竹哥的事?”鍾晚笙無辜的眨着眼睛問道。
“聽說過一些傳言,這不等你講呢嗎?”風神婆婆的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那我就…講講?”鍾晚笙猶猶豫豫的試探着問道。
對于風神婆婆來說,與鍾晚笙相見歡談,是與摯友故交的久别重逢,可是對于沒有記憶的鍾晚笙,,眼前隻是一個剛聊了不多會兒的陌生人。
“講什麽呢?讓我也聽聽?”忽然,一個渾厚而不羁的男聲響起。
尋着聲音向後看去,鍾晚笙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撲到那人懷裏,甜甜的喊了一聲“爹爹”。
來者不是别人,正是鍾晚笙的生身父親——鍾巽。
風神婆婆歎了口氣,無奈道“親生的就是好啊……”
鍾巽讪笑着,半晌才道了句“風神大人見笑了……”
“這孩子現在壓根兒不記得我了,剛剛跟講故事似的把以前的事講給她了。”風神婆婆在向鍾巽說明狀況。
“這樣啊,現在你知道黑白無常爲什麽對你這麽客氣了?”鍾巽笑吟吟的看着鍾晚笙問。
“你啊,平時見了我們笑都不笑,一見閨女來了,樂的跟什麽似的。”風神婆婆插話道。
鍾巽隻顧笑也不反駁。
鍾晚笙從鍾巽的懷裏鑽出來,撒嬌似的對鍾巽道“知道啦,就覺得他們不是因爲給爹爹面子才對我這麽客氣的嘛。爹爹早就知道了?”
“聽說過一些,說真的,有幸讓天驷星君的女兒給我當女兒,還真挺有成就感的。”鍾巽在鍾晚笙面前,永遠是這副喜笑顔開的慈父形象。
“這話要是讓天驷聽到了可還得了?”和風神婆婆一樣,天驷星君也正爲自家閨女記不得自己而苦惱。
鍾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炫耀這麽一句,還真挺得罪人的。
聽了這話,鍾晚笙在一旁默默的考慮着,如果現在這個情況,自己見到天驷星君,應該怎麽稱呼他才合适。
若喚一聲天驷星君,顯得見外,可若真要她喊聲爹,又覺得有點失禮,而且喊一個沒見過的人爹…也挺臊得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