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朱聞君還是抱緊了栾鳳竹。
栾鳳竹也放肆的在朱聞君的懷裏哭了許久,半晌才抹了抹眼淚從朱聞君的懷裏鑽了出來。
“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我也好幫你出出主意啊。”朱聞君柔聲詢問道。
“前些陣子下大雨,我家的地澇了,莊稼顆粒無收,租子更是一點兒都沒收上來。”栾鳳竹抽抽搭搭的對朱聞君傾訴道,“爲了維持家計,父親外出行商,卻反而賠空了家财,遣散家丁又反被說販賣人口,現在已經被抓起來了,我家也被抄了……”
“如果…鳳竹小姐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來我家小住幾日?”朱聞君也實在沒有别的辦法了,想着總比睡大街強,就邀請栾鳳竹去自己家。
“可以嗎?”栾鳳竹像一隻被吓壞了的小動物。
“當然。”朱聞君痛快的答應了,伸手将栾鳳竹攙了起來。
可誰知走到門口,朱聞君剛好碰到了自己的父親,禮部尚書朱大人。
“父親。”朱聞君朝自家父親一禮。
朱大人剛在朝堂上被同僚怼了個稀爛,心情并不很愉快,看見自家兒子領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回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哪裏撿的送回哪裏去,沒錢給你買丫鬟。”語罷便拂袖而去。
朱聞君一臉懵,心道不是丫鬟啊?好歹聽我解釋一下不好嗎?
聽朱大人下了逐客令,栾鳳竹轉身就要走,可誰知朱聞君卻一把拽住了栾鳳竹。
“做什麽,既然不歡迎我就算了,我不會像狗皮膏藥一樣賴在這的。”盡管落魄至此,栾鳳竹的脾氣依然不小。
“别急别急,我父親也隻是一時間心情不好,等他緩過來就好了,你跟我來。”朱聞君拽着栾鳳竹要往别處去,又轉頭一本正經的對看家護院的門童道,“你們什麽都沒看見。”
說着,朱聞君拽着栾鳳竹,繞着外牆走了一陣兒,走到背靜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确認四下無人之後,朝着牆根踹了一腳。
繼而牆角下開了個小門,門裏是一處下行的樓梯。
栾鳳竹似乎被吓着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朱聞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有些發憨的對栾鳳竹道“這是通往我房間的密道,如果鳳竹小姐信得過我的話,就跟我來。”
栾鳳竹雖與朱聞君隻有幾面之緣,但對朱聞君的印象還不錯,比起露宿街頭,确實是跟他回去比較安全。
栾鳳竹沉吟了半晌,無言的點了點頭,随着朱聞君回去了。
“你…爲什麽幫我啊?”栾鳳竹好奇。
“因爲你是我的未婚妻呀~”朱聞君淡然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道。
落日的餘晖灑在朱聞君的身上,原本就端和的五官更添了幾分柔情。
栾鳳竹一怔,繼而嘟囔了幾句聽不清的話,對于朱聞君的“未婚妻宣言”不與置否。
朱聞君做賊似的,自己悄咪咪的遛到院子裏,親自打了盆水,拿了條新毛巾遞給了栾鳳竹。
栾鳳竹擦了擦臉,依舊沒跟朱聞君搭讪什麽。
朱聞君想了想,遞了把梳子過來,尴尬的問“要不…再梳梳頭?”
栾鳳竹接過梳子,道了聲謝之後,繼續自己默默的梳頭。
朱聞君就在自己的房間來回走,一會兒擺弄擺弄香爐,一會兒擺弄擺弄挂畫,見栾鳳竹已經把頭發梳順了,又湊了過去。
“嗯…吃點心嗎?”朱聞君又端了盤兒點心過來,顯得十分拘謹。
栾鳳竹回頭盯着朱聞君看了一陣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朱聞君本就拘謹的神情變得又多了幾分恍然和無措。
“抱歉,家中變故,我确實是沒有什麽閑情逸緻與朱公子暢談古今,”栾鳳竹似乎恢複了些許活力,“但朱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拘謹,若朱公子一直如此,當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那,就請鳳竹小姐自便了,在下先去習字了。”朱聞君依舊是有些不知所措,隻得逃向一邊,準備寫寫字靜靜心。
誰知毛筆擎在半空中,許久未落下。
思考了半晌,下筆的卻是“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
寫着寫着,心反倒越來越亂了。
咫尺天涯,便是如此罷……
看似觸手可及,轉眼又遙遙無期。
因爲珍視,反而更加小心翼翼。
“朱公子的字,周正剛勁,顔筋柳骨,看了真是讓人賞心悅目呀。”栾鳳竹湊近了笑道。
夜風帶起少女的曳曳青絲,滑過朱聞君的手背,癢而微涼。
“鳳竹小姐過譽了。”偶一被誇,朱聞君有幾分羞澀,趕忙支開話題,“如果不嫌棄的話,鳳竹小姐可要試試?”
栾鳳竹接過毛筆,躊躇片刻之後,寫下了八個字“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朱聞君沉默了。
她還是念着歸處的,那個已經貼上官府封條的栾府,才是她心中的歸宿。
如今她雖然信任我,心裏到底還是惦念着家裏的。
而他自己呢?隻惦記着風花雪月,花前月下,這樣…太卑劣了。
栾鳳竹轉頭看了看朱聞君,觀察着朱聞君的表情變化,心下奇怪——這人怎麽悲一陣兒喜一陣兒的?
“你…想什麽呢?”栾鳳竹忽然沒什麽底氣的問道。
朱聞君自我糾結了一段時間之後,忽而握住栾鳳竹的手,鄭重的說道“栾小姐,令尊的事,在下一定會查明真相,還令尊一個公道的!”
啥?!
栾鳳竹整個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兵敗如山倒,栾家敗落的太快,令她猝不及防。
她隐隐也覺得其中有古怪,但是她一介弱質女流,蒲柳之姿,能奈官吏何?
朱聞君雖是男子,卻也隻是個未及冠的少年,真的能查出背後的黑幕,還栾家一個清白嗎?
就算是查出來了,他又能将一切公之于衆,與背後的黑幕對抗嗎?到時,他還能保全自己嗎?
萬千思緒糾纏,一時間,栾鳳竹竟不知自己該不該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