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陽在公司的東西已經搬的差不多了,同員工們告别了之後,他就拿着公文包從公司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幾步停下來,看一下。他在這裏付出了許多,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有太多的不舍。
當他走出公司時,還在門口的台階上站了許久,就那樣靜靜的看着那座辦公樓。
一分鍾,兩二分鍾……十分鍾,甚至更久,他終于邁開了腳步。
他低着頭,整個人其實特别的低落,難過。也直到這一刻,他才卸下所有的僞裝,也終于裝不下去了。
怎麽會舍得?怎麽能甘心?
這裏曾經承載着他的夢想,有和他一起奮鬥的夥伴。然而,這一刻他卻不得不止步于此。
爲了讓韓拓放心,他在韓拓面前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其實,離開了“龍騰公司”,他也有迷茫的。
他腳步躊躇,慢慢的從台階上走下來,往外走。
“柏總。”
熟悉的聲音,讓他連忙擡起頭。
“許月?”柏陽很驚訝,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許月。“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在市場上嗎?”
剛才的告别儀式上,許月是開的電話,全程她都沒有說一句話。
原本柏陽還有些遺憾,都沒能好好的和她說一聲“再見”。
“我昨天回來的。”
許月答道。
“哦。那剛好,可以當面和你告個别,我要離開公司了。”
柏陽有些勉強的笑了笑。
“嗯,我知道。”
“那以後好好工作,即便我不在,公司這邊也不會虧待你的。你交待過韓拓,他答應我的。”
柏陽伸出手,似乎想要拍一拍許月的肩膀,隻是伸出去又覺得不妥,所以手僵在半空中,并沒有拍下去。
“不必了。”
許月淡淡的道。
“爲什麽?”
“因爲我辭職了,我昨晚向韓總提出的辭職申請,就在剛才韓總已經同意了。”
“幹的好好的,你爲什麽要辭職?”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柏陽卻不敢相信。
“我之前答應你重新回來上班時,我說,我想要跟着你。現在你都不在公司了,那我自然也要離開。”
許月的語速有些慢,柏陽不可能明白,她說出這些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胡鬧!”
在許月問的時候,柏陽沒有說實話,就是有這樣的擔憂。他就是怕許月也會跟着他辭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許月是一樣的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然而現在的他,其實前途茫茫,他自己都還不确定接下來他會怎麽走,又怎麽能拖累許月呢?即便他會重新開始,可創業期何其的艱難,許月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跟着他,得受多少苦?
許月沒有說話,可看向柏陽的眼神裏卻帶着堅定。
很顯然,她并不認爲自己是在胡鬧。
柏陽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壓低了聲音。
“那我問你,你知道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或者會在哪裏上班嗎?”
許月搖頭。
“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跟着我辭職幹什麽?那我要是去的公司不如這裏呢?那我要是打算辭了職環遊世界呢?那要是我的下一份工作根本就不适合你,或者新的東家你根本進不去呢?”
這一刻,是責備,也是心疼。
“柏總,我沒有想那麽多。”許月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裏,像個乖巧的學生在聽着老師的訓示一般。“我隻是想着,你當初在客戶和我之間,你義無反顧,力排衆議的選擇了我。雖然現在我不知道你爲什麽離開了公司,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相信你的選擇。
我辭職并不是一定要跟着你去下一家公司,我辭職隻是想告訴你,我相信你的選擇,也支持你。如果接下來你的計劃裏,需要我,我會毫不猶豫的支持你;如果你不需要我,我也沒關系,我也可以去找一份新的工作。所以,你放心!”
“你……”
柏陽似乎是恨鐵不成鋼,但卻半晌說不出話來,然後别過臉,紅了眼眶。
他和韓拓拆夥的時候,他沒有哭;他說把公司留給韓拓的時候,他也沒有哭;即便剛才,他離開公司的時候,他也依舊沒有哭。
雖然他确實難過,确實想哭,但都生生忍住了。
隻在這一刻,面對許月的時候,面對她交付所有的信任,毫無保留的時候,他即便拼命的忍着,也忍不住了。
整個公司,那麽多的員工,有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有從一開始就和他并肩作戰的,但除了許月,沒有一個人能這樣義無反顧的跟着他。
當然,他并不是說希望有人真的這麽做,他其實更希望他們不要這麽做。但理性是一回事,私心又是另一回事。但當真的人這麽做時,他除了感激,滿心都是感動。
許月不曾在他巅峰時慕名而來,卻能在他低谷時不離不棄,義無反顧的和他站在一起,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這一瞬間的,他的感受很複雜,他說不清楚是什麽,但他知道在他心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柏總,你就别罵我了吧!你看我都已經辭職了,現在也沒辦法改變了呀!”
許月笑容溫柔。
她因爲一直在市場上,并不在公司,所以對于公司的一些變動知道的比較晚。她是昨晚才知道公司這邊的法人變更成了韓拓的,她立刻就猜到柏陽可能要離開公司了。
所以她昨晚就給韓拓打了電話,她知道如果她去問柏陽,柏陽一定不會和她說實話,他要是肯說實話,上一次他就說了。韓拓沒有隐瞞她,明确的告訴她,柏陽退股了,确實要離開公司。
那一刻,她幾乎沒有猶豫,就向韓拓提出了辭職。韓拓沒有馬上答複她,隻說讓她再考慮一下。然後,她昨晚連夜租了私家車,回了公司。她其實也沒想過要做什麽,隻是想着能當面和柏陽告個别,隻是想親口告訴他,她相信他,也支持他,一如他曾經那樣相信她一樣。
“謝謝你!”
下一秒,柏陽突然伸手抱住了許月。
許月愣了一下,整個人都緊繃着,緊張到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她的腦海裏,反反複複就隻有一句話他抱我了!他抱我了!
欣喜若狂!卻不敢表露分毫,怕他知道,卻又怕他不知道。
“謝謝你!”
柏陽的手在她的背上,輕柔的拍了拍,然後就放開了她。
“不客氣!”
她依舊在笑,那麽的溫柔。
即便知道這個擁抱并不代表什麽,可心裏卻依舊仿佛吃了蜜一般甜。
“走!帶你去吃飯。”
柏陽也在笑,亦如往日的溫柔。
“好!”
……
吃飯的地方是柏陽選的,選的一家湘菜館。
許月正要說換家口味清淡的時,柏陽率先往裏走了,邊走邊說道“不用特意遷就我,我知道你喜歡吃辣。等會我們點微辣的就好了,我可以吃的。”
許月愣了一下,笑着跟上了柏陽。
“好的。”
這次柏陽主動點了菜,葷素結合,有重口味一些的,也有清淡的,充分考慮到了兩人各自的飲食習慣。
“說說你接下來的打算?”
柏陽拆了一次性碗筷的包裝,用熱水燙一下,然後放到許月面前。
許月笑了笑,“那要先看看柏總是什麽打算。”
柏陽在洗碗的動作一頓,擡眸看向許月,半晌才開口說道“真的就這麽相信我?”
“當然。”
許月答的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那你先聽聽,我會退股的原因。我想做國産奶粉,韓拓不同意。”
“你爲什麽想做國産奶粉呢?”
乍一聽柏陽要做國産奶粉,許月其實也是抗拒的。這一年以來,她一直奮戰在市場上面,熟悉整個市場的行情,消費者對國産奶粉接受度不高,也極度不信任。就目前來說,國産奶粉的市場真的不好做。但她并沒有立刻否決柏陽,而是想先聽聽他的原因。
“自從國内發生‘毒奶粉’事件以來,進口奶粉就開始瘋狂的漲價,現在已經是第三波漲價了。所謂的進口品牌其實許多都是貼牌生産的,利用國内廉價的勞動力,我們這個大環境,卻賣的是最貴的價格。同樣的品牌,同樣的質量,賣給我們的價格,卻要比其他國家要貴一些。你想想,如果我們的國産品牌有競争力,他們怎麽敢?
可現在,我們的市場被國外品牌占據,我們沒有話語權。消費者也很盲目,都認爲隻有國外的才是好的。國家其實也有政策在扶持國産品牌,但這條路還很長,需要很多人去努力。國産品牌前景肯定是一片光明,但是需要時間。暫時來說,我們的大環境可能并不好,但我還是想去做,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去努力一下。”
許月一直都知道,柏陽是有大格局的人。他此時的這一番話,讓她熱血沸騰。我們的國家之所以會越來越好,就是因爲有許多許多像柏陽這樣的人,在各行各業前撲後繼的在努力,在盡自己的一份力。
“所以,你會再成立一家公司,代理國産奶粉?”
柏陽點了點頭,“進口奶粉也會做,但是國産品牌會是我主攻的方向。”
“好!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跟着你幹!”
沒有猶豫,幾乎脫口而出。
“許月,謝謝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新的公司沒有任何的基礎,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壓力會更大,辛苦是一定的。而且我主攻的方向,目前的市場前景也不樂觀,我可能沒辦法給到你在‘龍騰’這邊的待遇……總之,會有很多的困難,甚至是你想象不到的。”
“沒關系的,我願意的。就像你說所,在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去努力。我相信辛苦和困難都是短暫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我也相信我們的國産品牌一定會越來越強大。跟着你,我很安心。”
“真的決定了?不用再考慮?”
柏陽的神色很嚴肅。
“嗯,決定了,不用再考慮。”
許月堅定的道。
“那好,我們一起幹!”
柏陽的臉上終于有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的内心其實很矛盾,擔心許月會拒絕,又擔心她會答應。他一方面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吃苦,想要等公司步入正軌之後,她再來;一方面又想要和她一起共事,一起并肩作戰。
“一起拼,一起赢!而且一定會赢。”
許月端起茶杯和柏陽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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