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吳越曆法,但段玉僭越慣了,還是用自己的。
曲胥城外。
這城不高,兩丈左右,用黃土砌成。
城外十裏,一行人早已等候着了,爲首者赫然是原縣尊胡道,以及曲江、胥英兩個本地大族的首領。
因爲預先得了通知,都出來相迎,眺望遠方,目中意味複雜難言。
“來了!”
等到日頭高照之時,天地交接處就現出一條黃龍,蜿蜒綿長。
胥英與曲江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妙的預感。
等到黃龍靠近,才發現是一支數百人的行伍,整齊有序,皆披甲持兵,縱然是下卒,也有一套皮甲。
這軍容鼎盛,見者無不震怖。
“曲胥封君怎麽有如此多人馬?”
胥英心裏暗叫不妙,再看旁邊,曲江臉色已經是一片蒼白,其它本地大族族長乃至官吏都現出惴惴不安之色。
“或許是王上派人護送封君的儀仗,送到了也就回去了!”
他強行安慰着自己,又見軍隊停下,前面一隊騎兵同時勒轉馬頭,動作整齊劃一,打着雲中衛旗号,又有一車上前,一個年青人緩緩下來,看年紀絕對不過二十五,卻貴氣凜然:“我乃曲胥封君段玉,本地縣令何在?”
“本官就是!”
胡道上前一步,心裏大;‘雲中衛?這不是王上儀仗,就是曲胥封君的私兵!嘿嘿……’
瞥了眼胥英與曲江兩個,心裏充滿幸災樂禍的快意。
這兩家雖然不對付,但在對抗外來者上卻是一緻,令他施政多有不便。
但日後,便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他是朝廷之官,交割了可拍拍屁股走人,但這兩個大族卻走不了。
所謂的鄉土政治,土豪地主,根基就在于土地,還有周圍經營百年,盤根錯節的各種關系。
一旦被遷移,到了一個陌生所在,那就什麽都不是!
此時望着段玉年青至極的面容,又有些說不出的嫉妒,強行壓下,略微躬身:“見過段封君!”
他是如此,後面的屬吏,世家,就隻能跪地,行大禮:“下吏(草民)拜見封君大人!”
“免禮平身!”
段玉伸手虛扶,笑道:“本地真是人傑地靈,頗多英才啊!胡縣何不爲本君介紹一二?”
‘怎麽回事?莫非這個封君準備懷柔治之?’
胡道有些狐疑,但還是道:“這位是胥英,這位是曲江,都是本地名士!”
曲胥二家的家主上前,再次行禮:“見過君上!”
“好!很好!”
段玉眼睛斜瞥:“你是胥英?”
“正是!”
胥英有些忐忑,但還是回答道。
“拖下去殺了!”段玉彈了彈指甲,冷然令着。
“啊?!”
衆人一齊大驚,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是!”
但段玉身後精兵可沒有停滞,直接上前,抓着胥英,來到路邊,按着頭跪下,手起刀落,一顆首級飛出,血泉直噴上數尺。
“你……你……”
胥關目眦欲裂,挺直腰杆,剛剛想說些什麽,後面數百兵就圍了上來,将這群人死死看住。
“本君治曲胥,當爲民做主,這胥家罪孽深重,侵占官田、械鬥殺人、私放款項、逼良爲娼、欺男霸女……本君一路行來,所聽罪狀不下十三條,真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段玉清清如玉的聲音繼續道:“郭百忍!按章抓人吧!”
“喏!”
郭百忍上前一步,抖落出一張名單:“胥關!高要……”
曲家家主曲江在一邊聽得冷汗淋漓,見着兵甲上前,按名單抓人,幾乎将胥家本族親眷,乃至有關的胥吏一網打盡。
一個個五花大綁,跪在路邊。
‘這封君,絕對事先在縣中安插了探子,否則怎麽調查得清清楚楚?’
曲江汗出如漿,雙腿戰戰,幾乎魂飛天外。
“好你個曲胥封君!好你個段玉!”
胥關雖然被抓了,按在地上,仍舊大叫不絕:“你敢殺我大兄,不怕我胥家暴動,玉石俱焚麽?”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新來的封君手段如此酷烈,一言不合就殺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其它胥家黨羽也是如此,首腦幾乎被一網成擒。
“玉石俱焚?”
段玉仿佛聽了個笑話:“本君隻知道,你若敢死,我就敢埋!百忍,立即派出書吏與軍隊,接管城中防衛、倉庫與賬本!秦飛魚,你帶一百龍蛇營,将胥家塢堡破了!”
此言一出,在場中人皆是臉色灰白。
世家土豪靠的,一是與官吏千絲萬縷的聯系,第二就是有人有糧,逼急了可以暴亂。
而段玉根本無所畏懼,他自己帶兵而來,不需要本地兵員,至少暫時不需要。
雲中島鄉校至今也有數年,培養了一批小吏出來。
這就是執行大清洗的本錢!
也是自己預先培養一套官吏體制的好處,不必受制于人。
至少,那些雲中島帶來的官吏與士兵,在這裏是絕對清白的,也絕對忠誠。
因爲除了自己這個主君之外,他們根本沒有時間與本地建立聯系,或者是被腐化。
段玉此時就真是無所顧忌,具體而言,你敢辭官,我就敢批,立即安插自己心腹;你敢造反,我就敢族滅,順帶笑納田宅女人。
若暴亂出了封地,襲擾其它治所,自然會給吳越王出兵幹預的理由,但若在封君轄地内就被撲滅,就沒有什麽了。
而區區一個土豪寨子,難道能擋秦飛魚與一百龍蛇營?
段玉負手而立:“胥家罪孽深重,滿門抄斬,田地宅院盡數充公,立即行刑!”
刷拉拉!
一排五毒精兵平靜揮刀,一個個人頭飛出,血流成河,染紅路邊田壟。
曲江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不能自語。
他還算好的,其它世家與吏員,都是縮成個鹌鹑,有的胯下濕了一片,腥臊氣息傳出。
“胡大人?”
胡道也是如此,雙目怔怔。
稱霸曲胥,他無可奈何的胥家,就這麽被連根拔起了?
這一幕雖然解氣,卻也令他幾乎如在夢中,更有一些隐秘的兔死狐悲之感。
這時耳邊聽到段玉的聲音,渾身一個激靈,又回過魂來:“下……下官在!”
“你配合着百忍,可不要在交割時候出了什麽差錯啊!”
段玉囑咐地說着。
曆來交接之際,最容易出差錯的就是兵庫、糧庫、銀庫,官員趁機中飽私囊,碩鼠大快朵頤,弄出一堆爛賬丢給後來之人,都是正常。
但此時,段玉卻是絕對不能容忍。
“是!是!下官遵命!”
胡道擦了擦冷汗,恭敬說着。
“曲江!”
段玉眼珠一轉,看到了曲家家主。
“小人在!”
曲家家主一魂出竅,二魂升天,害怕段玉順手一指,也将自己斬了。
對方連胥家都敢族誅,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你是本地鄉賢,本君治曲胥,還需要你們多多相助呢!”
段玉笑容轉爲溫和:“今晚設宴,本君宴請各鄉賢達,還有胡大人,可務必要賞臉啊!”
“小人從命!小人從命!”
曲江幾乎變成個磕頭蟲。
看到他如釋重負的模樣,段玉眸底冷色消退。
實際上,曲家與胥家,是五十步笑百步,不過名聲總算比胥家好點,是耕讀傳家,有幾個人才。
自己統治本地,總需要幾個帶路黨。
誅滅胥家,已經是殺猴儆雞,必能使全縣震怖,凜然從命,若是繼續大搞株連,就要人人自危了。
……
“這就是胥家塢堡?實在不怎麽樣麽!”
秦飛魚身先士卒,殺入塢堡之内,放手大砍大殺,一路勢如破竹。
自己等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塢堡還來不及整兵備戰,就被占據大門,大局就定下了。
雖然這種農家土圍修建得比縣城還要高一些,城高池深,但對龍蛇精兵而言,也就是略微麻煩點而已。
除此之外,塢堡内胥家私蓄的兵甲也沒有多少,真正遇到兵匪,還需要動員佃戶,但此時根本來不及。
偌大一族,泱泱千人,真正死硬派也就胥家男丁,不過百餘,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殺得幹幹淨淨。
“果然,行官道之事,堂皇征誅,佃戶之類的小民安敢對抗?”
秦飛魚坐在胥家塢堡的主廳之中,神色大快:“也就姓胥的一幫同族,雖然有千人,但精壯隻有百餘,殺掉了就是抽去主心骨,還能翻起什麽浪花?”
“報!已經殺平這堡!”
“報!糧庫已經封存!”
“報!俘虜全部看押,命令佃戶各歸其家!”
……
靜等片刻之後,好消息便不斷傳來。
原本,利用一營精兵打個土圍就如牛刀殺雞,還能有什麽意外呢?
秦飛魚很是滿意:“貼出告示,安撫佃戶,再命人辨屍,主君說要殺滿門,就不能逃了一個!”
“除此之外,告訴那些佃戶,要他們安心,他們種着胥家的田,以後就是他們自己的了,等到秋收完稅後,就可以去官府拿田契!所有欠胥家的債務,也一筆勾銷!”
這一招使出之後,更是奠定大局,任何人都煽動不起來這些佃戶反抗,胥家隻能被掃進垃圾堆裏。
果然,沒有多久,伴随着銅鑼與大嗓門的宣告,周圍就隐約傳來歡呼。
秦飛魚聽到這個,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