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欽道人凝神望去,就見一個翩翩少年,錦衣銀冠,雖不算特别英俊,但一雙眸子溫潤如玉,内蘊神光,宛若畫龍點睛,隐約有飄然出塵之氣,令人一見心折,不由心裏大。
“容我介紹,這一位是長欽道人,來自瀛州閣!”
海野但馬守雖然坐在主位,但不自在地扭了扭,感覺仿佛這兩人才成了核心,自己不過陪襯。
“原來是瀛州閣高徒,失敬失敬!”
段玉一笑了之。
“見過雲中君!君上以東海起家,斬妖鲲,開海島,平靖四方,我也很是佩服!”長欽道人稽首爲禮。
中原大陸有龍氣壓制,四夷之地反而散修輩出,多有藏龍卧虎。
長欽道人原本不以爲意,隻是見到忽然蹦出個大個的,難免驚訝。
“雕蟲小技,贻笑大方了!”段玉搖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長欽道人眼眸中的驚疑之色。
元神不出竅,誰也不知道對方修爲高低。
但能擊殺妖鲲,戰力必然堪比遊神禦氣大真人!
隻是……爲何如此年輕?
長欽道人心中疑惑滿滿,雖然修道者容顔常駐的大有人在,但聲音體态、膚質發色之類的卻隐瞞不了人。
他擅長觀人之道,可以肯定這位雲中君至多二十歲出頭,比他年紀還小!
但就是這樣的年紀,怎麽可能擁有遊神禦氣級别的修爲?
長欽自己可是堪堪突破元神,就已經震驚瀛州閣,連掌教都略微開始忌憚了啊!
‘莫非是……轉世的真人?’
他心念電轉,想到一個可能。
遊神禦氣境界分爲三個小層次,地煞、天罡、奪舍轉世!
若是修煉到此大境界的巅峰,元神大成,縱然肉身遭劫兵解,也可附體奪舍,重新做人!
雖然隻有一次,但無異于增加百年之壽!
這樣的元神大成者,就真的是一脈根基所在,縱然瀛州閣曆史上都極爲少見。
并且,轉世之後,雖然肉身修爲要從頭開始,但元神修爲卻是實打實,沒有半點退步。
此時的段玉,卻是令他聯想到了那些轉世的老怪物。
‘不得了……若真是如此,此人起碼是元神大成的高手,甚至有可能是天師?難怪能斬殺妖鲲……’
未知讓人恐懼,長欽道人注視着段玉,越看越是覺得高深莫測,突然,腰間一劍長鳴。
‘不好……我險些被影響了劍心!’
他神色頓變,挪開目光,深深吸氣,慢慢吐出,整個人氣質一變,宛若出鞘長劍,帶着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鋒銳之氣。
縱然對面是天,也要将它捅一個窟窿出來!
‘此人……當真心性堅韌,百折不撓,是個天生的劍種!’
看到長欽真人神态氣質幾變,段玉準确把握住了此人的心理活動,心裏跟明鏡一般。
“敢問君上,購買奴隸,所爲何事?”
這時候,長欽道人筆直身體,開口相問,鋒銳如劍。
“爲自用爾!”
“兩年之前,京都接連發生大案之時,君上何在?”
長欽道人步步進逼,頗有幾分藏劍鋒于言辭的味道。
“自然是在山中修煉!”
段玉卻是從容不迫,睜眼說瞎話。
這種事情,縱然做了,也是肯定不能承認的。
縱然藤原家将公孫商會找來對峙,那也是死不認賬,誰能奈何得了他?
任何矛盾到了最後,都是實力問題。
而他的實力,已經足夠撐過普通的責難。
‘襲殺藤原家上代家督的時候根本沒人知道,沒有人證物證,就是無頭公案,至于平原盛之死?那藤原千代還得謝謝我……’
段玉心中有數,無憑無據,誰也證不死他,至于律法刑訊更是說笑。
他自己就是一地之主,雲中法律都是他定的,言出法随,誰能制裁?
所以一切問題落到最後,還是得看武力解決。
憑自己斬殺妖鲲之威,有哪個敢跟自己動手?
縱然是面前這個長欽道人,若如此不知輕重,那也大可一刀殺之,看瀛州閣如何應對。
‘這就是根基将成,所向無懼的感覺麽?’
段玉心中浮現一個念頭,仔細品味把玩着這種心情。
論實力,他元神小成,戰力堪比地煞真人,又有雲中島爲根基,道印權柄籠罩一島,将要練兩營精兵,或許加上水師,則是三營!
如此勢力,縱然瀛州閣要開戰,也得掂量一下。
長欽道人聽了,眸子深深,意味不明,隻是行禮:“這些……在下自當如實禀告西國管領大人!隻是奴隸交易事關重大,請與藤原家直接交易爲好!”
這明顯就是藤原家看到海野家貿易獲利豐厚,要來摘桃了。
聽到這個,海野但馬守就不由攥緊了拳頭,下面的家臣更是差點驚呼跳起。
“這個……我方已經與海野家簽訂了協議,不知海野大人如何說?”
段玉望向海野但馬守。
海野但馬守苦笑一聲:“本家勢力單薄,要爲大人提供奴隸有些力不從心,是應該請藤原家出面……”
一年數十萬兩白銀的生意,誰不動心?
但海野但馬守更加清楚,若敢違逆藤原千代的意志,整個海野家都會毀于一旦。
因此,再是心痛滴血,也隻能忍耐。
想必,做出這種姿态之後,藤原家那位大人,會給出相應的補償吧?
再加上之前獲得的利潤,已經足夠海野家擴張勢力,開始騰飛了。
“既然如此,那本君便與藤原家直接交易好了!”
段玉笑了笑,不以爲意地道。
這是海野家主動知難而退,可不是他沒有契約精神。
長欽道人嚴肅道:“既然如此,還請君上跟我去拜訪藤原家家督,藤原千代大人!”
“這是應當……”段玉點點頭:“不知這位大人此時身在何處?”
“大人已經領兵,征讨叛逆平家!”長欽道人道:“不過我們直接去京都便可以了,縱然見不到大人,也有諸位家老!”
段玉思索了下,說着:“善!”
實際上,對于藤原千代這次勝負成敗,他也十分關心。
……
京都。
段玉輕裝簡從,隻帶了幾個護衛,一路與長欽道人快馬至此。
到了之後,才發現原本繁華的京畿重地,早已蕭條衰敗下來,路上行人寥寥,以往繁華喧嚣的花街柳巷也徹底沉寂。
不僅如此,一路上同樣不太平,路過村莊之時連長欽道人都有些警惕那些看似恭敬的鄉民,生怕他們來一個‘落武者狩’。
此時的京都之中,很多住宅被征用,偶爾可見藤原家與其盟友的兵卒。
當下長欽道人将段玉安排在一處住所,又出去打探消息回來:“真是不巧……藤原家家督鏖戰未歸,不過明日便有藤原慶秀家老見你!此位家老掌管對外貿易,這事正是他管轄範圍!”
“如此多謝!”
段玉望了望這廳堂,布置得極爲簡約,唯有地闆上擺了一支青色花瓶,瓶中插了一根花枝,極是清淡宜人,不由還是比較滿意,當下邀長欽道人坐了,又命天野拳兵衛去燒水奉茶,與長欽道人談天說地。
出雲此時戰火連連,讨論的自然是時事居多。
長欽道人雖然對外人冷傲,但對一個比自己道行更深的前輩,那是根本想冷也冷不起來,段玉略微問了幾句,就将如今局面和盤托出。
“之前橫門山一戰雖然大勝,但我軍也傷亡衆多,偏偏那位家督要于此時親率兩萬人侵攻紀成、大野二郡,真是……”
長欽道人明顯對此十分有着怨念:“此二郡乃是平家根基,又有清海大權現坐鎮,萬難滲透,當以穩紮穩打爲上,怎可如此冒然進擊?”
“或許……是财帛動人心吧?”段玉笑了笑:“畢竟平野城中,有着平家曆代積蓄的珍藏啊……而這兩郡也是土地肥沃,人口密集……”
“真真是鳥爲食死,人爲财……”
長欽道人說到一半,強行忍住,顯然是覺得不吉。
他這樣的修行者,偶然心血來潮,往往十者九中,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
……
第二日,段玉拜訪藤原慶秀。
這位家老面白無須,體态肥胖,有着一種陰柔之氣:“你是雲中大名?要向本家購買奴隸?”
“正是!”
段玉道:“希望藤原家能接受這個交易,作爲回報,最早明年年末,我方可組織大軍參戰!”
“參戰?大軍?……本家誅滅平家,完成先代宏願,已經是肯定的事了,不需外人幫助……”
藤原慶秀扭動了下身體,似不經意間問着:“你方可動員多少軍勢?”
“大概兩千左右。”
“兩千?!”
藤原慶秀眸子深沉,忽然一笑:“雲中大名真是忠勇可嘉,不過還是不必了……”
按照出雲國的體制,大概一萬石(畝)能動員兩百五十個足輕士兵,如此換算一下,縱然對方不可能傾巢而出,要留一半實力守家,也不過是十五六萬石的大名。而在出雲國中,起碼要石高百萬石以上,才能稱爲霸主,有資格争霸天下。
他可不知道段玉這邊的動員機制,是大陸的‘五戶抽一丁’,以不損害正常農業生産爲前提,并且,還準備練整整兩三營的精兵!